等他們回到紅磚屋,兩人已經又濕又狼狽,站在玄關上,全身都快凍僵了。
東方綾扭開滿室華燈,希望能驅除一些寒氣,她的身子不自覺地晃了一下。
「喂!你幹嘛?」厲少甫用力抓住她的手臂,瞪著她看。
「我怎麼了嗎?」她下意識地摸了摸頰邊。
「沒有,你站好。」他放開手,又多看了她兩眼。
記得剛剛把東方綾帶出窟窿的時候,她的臉色十分慘白,為什麼才過了一陣子,她便臉紅得不像話?
東方綾見他瞧得奇怪,不禁偷偷往大門後的雕花鏡一照。
喝!她嚇了一跳。這……這是誰啊?
長髮濕漣漣地緊貼在身上,髮梢還沾著泥土,一身衣裙都變得髒兮兮。
這是她嗎?天哪!她從來沒有這麼狼狽過,厲少甫的心裡一定在想,她怎麼會邋遢成這副德行吧?
「我……我先進去洗澡。」她立刻轉過臉避開他的視線,腦際突然閃過一絲昏眩。「……對了,那邊的洗手間有淋浴設備,你可以使用。」
他沒作聲。
「還有……浴室櫥櫃裡有件浴袍。」她又晃了一下。「你可以先換穿,等衣服洗乾淨、烘乾了再走,免得感冒。」
說畢,她便歪歪斜斜地走進房裡。
厲少甫想了一下,決定聽從她的提議。他先掛個電話到「安康老人台中心」去報平安,然後快手快腳地淋浴完畢,穿著浴袍,將衣服丟進洗衣機。
半晌後,東方綾一身乾爽地走出房門,但是厲少甫卻發現她整張臉變得比之前更紅了。
她的眼睛很亮,同時也有些無神,像遊魂似的晃來晃去。
「等等。」厲少甫叫住了她,皺眉問:「你今天怎麼會到那個窟窿底下去?」
她的反應慢半拍。「……當然是摔進去的啊!」
「跟小男孩一起摔進去?」他有些懷疑。
「他先摔下去,然後我才跟著跌……」她偏著頭,自言自語。「也許,我該改掉穿洋裝長裙的習慣……」
什麼意思?厲少甫眼睛一瞇,想像當時的情況。這女人該不會是踩到自己的裙擺,然後才跌下去的吧?天底下會有這麼笨的人嗎?
東方綾晃到他面前來。「你今天怎麼會過來?」她漾著一抹夢幻般的微笑。「我以為你把媛媛的事交給艾先生之後,就不再到『麗莎花園』來,對此我還有點失望呢!」
她煞有介事地歎了口氣,肩膀垮了下來。
「你想再見到我?」厲少甫緩緩問著,心裡有股莫名其妙的暖潮。
她,想再見到他……真是發神經了他,居然還感到滿開心的!
「是呀!」她點點頭,注意力又飄到別的地方去。「我記得,今天晚上好像有什麼計劃……」她偏著頭想了半天。
「安康老人養護中心,賞月餐會。」他提醒道。
「對對對,我好像遲到了。」她仰起小臉請求。「你可以送我過去嗎?」
「你留在這裡休息。」他強制的命令。
「不行,我答應了要去,怎麼可以反悔?」她開始張羅出門要帶的東西。
厲少甫盯著她看。她很不對勁,一直走來走去,連拿個東西也會東缺西漏。
「東方綾。」他藩然擋在她面前,阻止她亂晃。
她柔柔地抬起頭,眼神亮得不可思議,同時臉蛋也紅得不可思議。
他甚至懷疑她下一秒就會轟然起火。
「厲少甫……」她的纖軀搖呀、擺啊!重心晃來晃去。「下一次,我們一起去坐真的旋轉木馬,好不好?」
什麼意思?難道她以為她正坐在「假的旋轉木馬」上面?
就在他納悶的當兒,東方綾停止了左播右晃。
她綻開燦爛笑顏。「真好,終於不再天旋地轉了。」
下一秒,她咚地一聲,暈倒在他懷裡。
第五章 特別待遇
一直不懂為什麼,
明明對女人深惡痛絕、敬而遠之,
偏偏對你不管用,
反倒不時想你、念你,
甚至衝動的——
吻了你!
雨夜,一大男人穿著一件稍嫌短的浴袍,露出兩條毛茸茸的腿,抱著一個美人兒衝進舉辦餐會的穿廊,那種場面實在是……很詭異。
「哎呀!我就知道出事了!」梅姨第一個蹦上來關心。
「哇靠!」松伯瞧見他,簡直瞠目結舌。「阿厲,你把東方小姐『吃』了嗎?」
「別鬧了!她昏倒了。」厲少甫大吼。
「你是不是太『激烈』了,才把人家折磨得『欲仙欲死』、昏迷不醒?」
「不、是!」他第一次對老人家失去耐性。「松伯,快去把你以前吃飯的傢伙拿出來!東方綾剛才淋了雨,現在渾身發燙,你!馬上過來替她看病!」
他抱著東方綾往醫護室裡沖,雖然情緒激動,但將她放上床的力道卻格外輕柔。
「安康老人養護中心」的一干老人,第一次看到他急得跳腳,連忙上前配合。
松伯不敢怠慢,立刻回房穿上醫生袍,抓起聽診器,趕來看診。
「她著了涼,已經開始發燒,今晚需要有人照顧她。」他端起架式,權威地說道。「今天晚上就讓她在這裡休養,別把她搬 來搬去的,免得她睡不安穩。」
厲少甫點頭記住。「還有呢?」
「給她睡冰枕,餵她多喝水,最重要的是幫她把汗擦乾,防 止二次感冒。」
「還要再注意什麼?」他彷彿嫌不夠地追問。
松伯收起聽診器,一臉似笑非笑。「沒有了啦!哪來那麼多 注意事項?」
「東方小姐應該沒事吧?」梅姨關心地說道:「阿厲,你好像突然變得很關心她喔!剛才我拜託你去找她的時候,你好像還不太願意……」
厲少甫渾身一僵,原本彎著俯視東方綾的腰桿也倏地打直。
「准關心她了?我才沒有!」他雙腿微微劈開,不自覺地擺出戒備的姿勢。「……小花,今晚麻煩你來照顧她。」他生氣地瞪著竊笑中的專職護士。
「不要!我是被雇來照顧老人家的,才沒空理她呢!」小花馬上拒絕。
「那誰來……」
他的話還沒問完,眼神才朝一干人等掃去,大家就都默默地走開。
「我要去清理今晚餐會的場地了,穿廊那邊一片狼藉……」
「哎呀!我這把老骨頭啊!禁不起折騰了,已經累得站不住腳了……」
厲少甫瞪著所有的人。「你們想把照顧她的責任推給誰?」
「你呀!」一干人等異口同聲的回答。
他?他才不要照顧她,他最討厭跟女人「勾勾纏」了!
「我才不管,反正她發高燒病死又不是我的事!」
「哦!那就把她放著好了。」就這樣,所有的人掛著竊笑,統統走掉。
厲少甫站在床側瞪著她,用力瞪、努力瞪,彷彿這樣就可以把她瞪起來似的。
「我不會管你的!」他指著她小巧的鼻尖,發狠地說道。
玉白般的容顏透著不正常的紅暈,額頭微微泌著汗,看起來氣虛體弱。
「我討厭女人,尤其是討厭像你這種漂漂亮亮的女人!」他伸出大掌,動作粗魯,卻手勁輕巧地揩揩她的額頭,為她拭去香汗。
她還是靜靜地昏迷著,沒有爬起來用那雙靈動的水眸瞅著他笑。
「你燒壞腦子好了,我才不會同情你,也不會照顧你!」
她一句話都沒有反駁,秀眉微微蹙著,像是好夢被擾,睡得不太安適。
厲少甫陡然閉上嘴,沒有再說半句話,一雙長腿裸露在浴袍下緣,啪啪啪地踩拍地板。現在怎麼辦?難道真的要放任她燒成笨蛋?
……不行!一種莫名其妙的不捨比理智更先一步否決了這個想法。
「女人最麻煩了!」他大聲咕噥,第一千零一次印證了這個理論。
他往外走去,認分地去張羅冰枕,最重要的是……他郁卒地低頭看自己一眼,浴袍在胸前開出一條縫,春光乍洩……他得先去跟松伯借一套像樣的衣服來穿!
夜星起了又落,天幕暗了又明,太陽升起。
一道晨曦從窗口射人,滲進了緊閉的眼瞼。眼臉輕輕插動,然後睜開,水眸遲疑了一下,骨碌碌地開始轉動。
床上的女人左瞄右看,發現情況好像不太對,她手腳並用的想要溜下床。
床上的男人還以為是「抱枕」滑開了,他一手將「抱枕」拉回來,用力嗅了嗅「它」的香味,將「它」重新摟進懷裡。
危險危險!
女人趕緊閉上眼睛,直到回歸平靜,才瞇開一道眼縫偵測敵情。
東方綾看看攀在她肩頭的鐵臂,再瞧瞧偎著她頸窩的俊顏,心頭小鹿亂撞。
她……為什麼會睡在厲少甫懷裡?
回想昨夜,依稀有印象,她睡得又暈又沉又燥熱,幾次睜開眼,都見到他在端茶餵藥。難道說……她不舒服的時候都是他在照顧她?
他,畢竟沒有言語所表現出來的凶霸惡質……
東方綾心中一暖,好像看穿了一些事。這個男人不是沒有關懷,也不是不僅柔情,只是他的溫柔似乎被利刺包裹著、保護著,所以不容易被人發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