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皮厚,不是他沒自尊,只因姥姥要求過他:不論是什麼原因,你都得守衛在如玉身邊!他答應了!用他的生命熱情去接受這樣「艱巨」的任務,他曾被警告如玉的固執難纏,比頭滇西驢子還難搞定,他依然接受這任務!
不是因為姥姥的恩情,或是她待如玉的情重令他感動……或許,這些都是其中一些因素,但最重要的是,打從他第一眼見到如玉,他還不知她的身份時起,鴻飛便有種衝動——保護她的衝動!
相處日久,衝動的熱情早已平復,取而代之的卻是一種濃濃久久的情感,想要和她長相廝守。
雖然,橫亙在他們之間的是深深的誤會,南轅北轍的個性也令他們時時爭吵,他也曾心灰意冷的就想離開……遠離她的生命,抹去她的記憶……
總是在不經意的一小件物品上,或是閒暇空檔時,她就悄悄地浮上腦海,佔據他心頭的城堡,她彷彿是他的另一個靈魂,他總會不知不覺的問:如玉,要是你,你會怎麼做呢?
這是怎樣的一份情感呵,他並不明白,他也無意真正去懂它,解開它,只要如玉還在身旁,他慢慢、慢慢的終會明瞭吧!?……
瞪著他,如玉也有滿腹的話想說,話至嘴邊又會忍不住罵他一句!
自小就在姥姥的羽翼下長大,姥姥的鍾愛令她享受著比姊妹們優渥的待遇,她從來不知道,小國的公主,原來是無權無勢,還得拋頭露面地奔波江湖,飽受風吹雨打。
只要想到如雲姊姊、如星妹子的遭遇,她便心有所愧,更想在國事上協助她們一些——不光只為了爹爹是國王,而荊南是他的遺產。
她總覺得只要小國地位鞏固,對姊姊、妹子的歉疚之意也就會減少一分的,當姥姥同她說,要挽救小國被大國吞併的命運,就得集天下賢士到荊南,讓他們幫助國王興利除弊,嚴刑重法,荊南或許就有救了!
她興沖沖地夥同小照姊姊,不辭辛勞地大江南北跑遍,她以為天下名士真如小照姊姊所言,不是被網羅殆盡就是自立為王,她哪裡想得到——有些漏網之魚,還讓小照姊姊給趕跑啦!
遇上鴻飛之時,小照姊姊就已經決定要通知姥姥,她們的任務失敗啦,天底下再也沒有可以利用的人才,她必須死心!鴻飛就像黎明前的那道曙光,給了她新希望,卻又給了她——重重一擊!
但是不能諱言的,打從鴻飛一路上和她嬉笑怒罵,她心頭那股重擔的壓力,就不自覺地卸了下來。是他笑容的魔力嗎?也許是,也許不是,但是又有何妨?只要有他陪著心情就會豁然開朗——
雖然,仍是想罵罵他,仍是想叫他「滾蛋」,可是,夜半夢迴,無形的夢魘又尋上她時,她便會在夢中流淚醒來,怪罪自己——為什麼要氣跑鴻飛?
也許在不知不覺中,他們在心中為彼此增加了份量,但是嘴硬的他們,硬是蒙起心上的那片真心,用犀利的言詞掩飾自己的情感。
「你先請!」那雙澄澈的眸子,活靈活現地盯住如玉,閃動的神采,似乎在說:你的伎倆已讓我識破!
如玉的手忍不住微微顫抖,強顏歡笑地拾起兩粒骰子,猶豫地說道:「還是你先請吧,通常都是賭客先來,莊家再離手的!」
「你不覺得,我是『大莊家』,而你只是『小莊家』嗎?你只一人一份獎金,而我卻有滿屋子三、四十人的靠山,你評評理,我說我是『大莊家』,而你是『小莊家』是不是有理?該不該由你先擲骰子呢?大家說,我講得有理沒理——」
這是什麼世界啊?一大群臭男人竟然只捧自己同性男人的場,大叫大笑的喧嘩,都異口同聲地點頭說,鴻飛有理!
呸,沒道理,沒道理極了,只要鴻飛開口要求的事,就定有古怪,絕對不能順了他。
「客倌爺,這紅娃小店是奴家的營生,按理說呢,使用權在我,自然客得隨主便嘍,所以呀,是不是我說誰先擲就誰先擲的!?」
劍眉斜挑,那股似笑非笑的慵懶耍賴模樣又雀躍在他的臉上,如玉心頭猛地一跳,拚命努力想壓抑,就是壓不住那股悸動。
「順應民意比較好吧!公……公平點哦!」
要是不從他,是不是就要被揭穿身份呢?要是讓人知道堂堂公主幹這等營生,荊南國的面子不就丟光殆盡,她可不能「因小失大」呀!
打定主意,如玉就噘起唇,悠悠地看著掌心滾動不已的骰子,輕輕地晃動一陣就放手讓它們在瓷碗內追逐……
大男人的汗氣,總是叫小女子覺得氣悶的,拾起襟上的紅綢絲帕,頰上、唇上都給細心拭拭,可不能叫人看見狼狽啊!
噘高唇,啟用編貝般的牙齒,一口氣微微吹出——如玉,再次用起舊伎倆!
當暖暖的氣流,又碰觸到決定命運的骰子時,鴻飛突然笑吟吟地說道:「如玉公主——」
「什麼?」氣一岔,原本該是六點的贏面,只剩兩點翻在上頭,合起來四點的數字,想贏的機會並不大。看到這個局面,押著如玉會贏的豪客們,都紛紛地叫囂起來,場面頓時混亂喧騰。
如玉腦袋裡嗡嗡作響,她只有一個可怕的念頭:完啦!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而且失去了累積許久的財物!
「我說,氣質很好,挺像『公主殿下』的如玉姑娘,你可能要輸了!」
「還不一定呢!」如玉忿忿不平地看著使詐的鴻飛,咬牙切齒地說道:「也許老天爺喜歡姑娘這一邊,故意讓你得個兩點、三點,你不就是輸了嘛!」
「是啊,可真得求求賭神爺保佑呢,這樣吧,讓在下靠你近些,也多得些庇佑!」
說著,鴻飛連人帶著凳子,自動的挪到如玉左鄰坐下,不等如玉反駁怒斥,他已快手地拋下骰子——
如玉還想用紅巾掩面,舊計重施呢,帕子剛剛著上口,鴻飛已一把搶在手裡,嘖嘖稱奇地讚歎:「如玉小姐啊,你這手帕子可真是美麗漂亮呀,不知哪兒可買?在下也想給自家妹子買上一條呢!」
「真是好兄長!」如玉恨恨地咬著牙說著。
「不客氣,只是舉手之勞嘛!」鴻飛笑嘻嘻地回答。
玎玲、玎玲……
停住的殷子,不多不少正好只比如玉的點數大上一點,這「一點」讓下大注賭金的看倌,捶胸頓足怨歎不已!「不好意思,在下好狗運!今兒讓小弟在下我拔得頭彩,往日要贏過如玉姑娘的機會,就人人有份啦!」
打躬的打躬,作揖的作揖,講笑話的講笑話,七手八腳的送走這些賭客癡人,被稱作「今夜要當新郎倌」的鴻飛,志得意滿地踱步來到如玉面前,低眉拱手,眼睛飄飄忽地與佳人相遇。「娘子,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是不是該熄燈休息啦!?」
「誰是你的娘子啊?充其量是嫖客跟……跟……」下流的話,如玉終究不能出口,猛力跺個腳,她便轉身背對著鴻飛。
「願賭服輸,我又不像某人,老拿著汗帕子吹氣,那種手段,明眼人一瞧便知,還想騙誰呢?只能宰宰幾頭憨肥羊嘍!」
「有礙著你嗎?」如玉仍舊是不肯轉身,鴻飛只好踱步到她面前,讓她瞧見自己。
「是沒礙著我,不過就是礙到幾位武功高強又愛賭博的高人,第三個對局者,你要是不肯跟我賭,不論那些人你選了誰,都是只有出醜丟臉的份,他們已經聯手說好,就等你吹翻殷子,就用內力再吹翻過來,讓你無力回天——」
「你怎麼知道!」如玉還是不大相信呢!
「姑娘,拿賭金,當抽頭的人,眼色要是不好,要是不懂得攀交情,都不能發大財的,你知道嗎?」鴻飛好像對做生意也頗內行哦!
「父皇給的薪俸,都讓我用在買賣做生意上頭,就是這樣才得到許多經驗教訓,又可以印證子曰詩雲的那套治國大論。」
「講得好!」如玉虛假的拍拍手。
「是啊,跟著我是你福氣!」鴻飛打蛇隨棍上,得寸進尺地拉住如玉的小手,賊笑兮兮地說道:「賭場是你設的,場子是你擺下的,你現在輸了,你該有勇氣接受事實吧!」
「走哇!房間就在後頭,你既然贏了,愛怎樣就怎樣吧!」這麼勇於接受事實,不提出辯駁的如玉,還真讓鴻飛吃了一驚呢。面對如玉倔強的臉孔,鴻飛不免有些遲疑——
如玉嗤笑一聲,當面嘲弄鴻飛:「不過是只會逞口舌之能的鼠輩!」「你想賴上我?」
「我幹麼賴你,這只是場賭局,我輸了,而你贏啦,該你的彩金就該給,免得有人明明走出這大門啦,還偷偷摸摸地摸上門,在人家背後放冷箭呢!」
「算了,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懶得跟你解釋了。賭贏了收彩金天經地義的,也甭跟你這千金公主客氣啦,但是,咱們先換過地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