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漸漸平復了情緒,她才在高速路段急速掉頭、回家。車子開到市郊,在自家山道下時,她才將車速放慢。
寧靜的望著典雅高聳的彷彿在雲端的家,她緩緩婉蜒前進,終於忍不住停下來,走出車門,以最無防備的心,靜靜地看著她高高在上的家。
抬頭望著高高在上的家前進,一直是她小時的驕傲和滿足的來源。因為她一直知道,不管外面的世界怎麼樣,安全會在那裡。即使已經失去了所有依靠後盾的現在,每晚當她萬般疲憊的回家時,只要在山下看見家裡的燈光,她就覺得安慰、安全。
皇甫家是已經有百年歷史的老世家,從上個皇朝的末代開始在本地發跡致富,一直相傳到她已有四代,雖然歷經多次的經濟風暴和政治戰亂,最嚴重的莫過於六年前那次,幾乎讓皇甫家徹底破產,也幾乎賣光了位在郊區的所有地產。但老世族的人脈、資源畢竟還是相當豐厚,她努力了不到幾年,終究又興盛起來,只是人脈單薄,父親一代只有兩兄弟,而父親、叔叔相繼病故後,只遺下兩名遺孀:嬸嬸、媽媽及唯—一個女孩,她,獨撐大局。
不過在時光歲月無情的摧殘中,曾祖父一代花費巨資興建的西班牙風格百年老宅,卻始終是有驚無險的度過戰亂與經濟困境,依然典雅高貴的聳立在市郊的山巔上。
幸好有它保留了下來!
對這點她非常感謝老天爺,讓他們在解決財務困境時,用不著賣掉主宅。雖然有許多的人上門來提供豐厚的條件想買下它,因為相較於市區裡醜陋的建築物,它是如此的美麗,雖然它又是那麼的老。但對媽媽、嬸嬸,以及她,這幢大房子已經是她們保留最後回憶的唯一了,對她們而言,它的存在就是一種安慰。
思緒沉澱下來後,她抬起重新化妝過的指甲,那上面換過了粉彩淡綠色系,但依然有故事,聖誕老人的影像已經模糊,只有一團模糊的火焰,少女也沒有了面目,只是背影。整個背景像是春天,淡淡嫩嫩的綠。而只有她知道,那是個冷冷的冬天,背景的綠是無聲的冰雨。
她究竟是怎麼了?怎會如此的慌張、逃避?
她是人稱新近商業人才中最精明、狡猾的商業女強人,難道還像個女孩似的,會害怕一個男人?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讓自己軟弱、無能了,而這陣子的表現未免太怯懦了。就是因為她太怯懦,才會讓對方有機可趁,挾持弱點為所欲為。是的!她應該更堅強一點,即使他好像猜中了她的心事,她也沒必要承認什麼或心虛什麼,不是嗎?
山頂上的家彷彿給她勇氣,幽淡的微笑在她唇間漾開,她覺得自己又有了自信,甚至她已經絲毫不畏懼那個太過聰明的男人。
重建了信心,她準備回公司上班,不再逃避。才發動了車,後照鏡裡卻出現一條纖弱的人影。她急忙推開車門往後大喊:
「阿嬸、茵茵嬸。這裡!」她笑著毫無防備的真誠微笑。
被喊的纖弱人影顯然提著很重的物品,兩手環抱的購物袋幾乎滿到她弧形柔美的下巴,根本跑不動。柔美和藹貴氣的小臉,抱歉的朝著皇甫灩拚命微笑。
皇甫灩踩著高跟鞋跑過去,拿過她手上的提袋,略有責備的看著她的茵茵嬸。
「又自己出來買東西!也不叫車。這裡到山上還有二十分鐘的路,你怎麼走得動?」
將購物袋放進後座,順道也把她坎坷早寡,卻一直很樂觀的支持著一家人的茵茵嬸推進前座。然後她緩緩地開車上山。載著心愛的家人時,不管情緒多麼浮蕩,她一定小心鎮定的開車。
「我喜歡散散步,這點路還不算遠。怎麼你今天這麼早回來?你……是不是有哪裡不開心?偶爾,嬸嬸也想聽聽你的心事噢!」季錦茵微揚柔美的臉龐,溫柔微笑,試探的觀察她。
小灩是她唯一的侄女,也是目前皇甫家唯一的希望。她很瞭解小灩的倔強和逞強,就像亡夫一樣,在關心的人面前,總要扮演支持著天地的角色。在這幾年,也是小灩支撐她和大嫂,即使時機再怎麼艱困,在她們面前永遠都顯得那麼開朗,一點都不願讓人操心。
但愈是如此,就愈令人掛心呀!她和大嫂明顯的感覺到了,小灩其實是在她開朗的笑臉與日漸華麗的打扮下,心裡還藏著些陰影。還有,自從上一次小灩說厭倦了感情,而跟那個男孩分手後,小灩到現在都不願再交男朋友。不過這其中有些地方感覺起來很不自然,只是她跟大嫂誰也說不出個所以然。
「公司上了軌道,自然我的工作時間就彈性很多。突然想帶茵茵嬸和媽媽去西華飯店喝下午茶啦!我很想念法國小甜點喔!」皇甫灩留意到嬸嬸的外衣口袋有個信封,正想轉移話題的,剛好拿來半開玩笑問問:「誰寫信給嬸嬸啊?是情書?是不是有暗地的仰慕者?那可好啊!嬸嬸這麼年輕漂亮,就讓我跟媽媽作主婚人,把你嫁出去。」
「真是!」季錦茵窘紅了臉,輕輕責打侄女的臉龐。「小孩子不要開大人玩笑。這是開高中校友會的通知單,本來被我丟掉了,大嫂硬撿回來塞給我,要我參加。不是什麼情書。」
「我可不是開玩笑喔!」 皇甫灩正經的說:「只要嬸嬸幸福,我們都很樂意。我想媽媽也是這個意思,才鼓勵嬸嬸參加高中校友會。嬸嬸真是悶在家裡太久了。」
「別胡說,我已經算是個老人了。」季錦茵佯怒點點她的臉頰,但不論怎麼生氣,看來都那麼的溫柔。「你才是家裡最該談戀愛的人。到底什麼時候才會帶男朋友回來給我們瞧瞧?」
「我的男朋友多得很,不過品質都很差,怕你跟媽媽不適應,所以不敢帶回家。」皇甫灩裝個鬼臉。
「那麼真心交往的呢?」季錦茵捉住她空出的手。「小灩,我跟你媽媽真的很擔心你。這麼多年了,你沒再交過男朋友,我們都想,是不是上一次的分手,給你很大的傷害,所以……」
「我沒事。」皇甫灩停下車,認真看著季錦茵。「我真的沒事,只是一直沒有緣分,沒有很對的人選出現。我不會排斥男人呀!翌昕不就是很好的例子。放心吧!如果有好的人選,我一定會帶回去給你和媽媽審查。」拍拍季錦茵的手,她繼續開車。
「嬸嬸,我的機會很多。倒是你,只有四十多歲,還年輕、又漂亮,把自己關在家裡,會妨礙幸福的追求。我還記得叔叔過世前也跟你說過,他希望你再嫁的。這次的校友會是個好機會喔!去看看老同學,搞不好就爆出戀愛的火花了。我打算把你打扮得讓所有人驚艷,讓你去迷死一大票男人。」
季錦茵淡淡一笑:「我不是很有意願去。不過你跟大嫂都這麼希望我去,我就去咯!說什麼驚艷?大家都老了,感情衝動是你們年輕人的事了。你可別把我打扮得太嚇人呀!」
季錦茵溫柔的警告她,兩人相視,會意一笑。
只是不意中,一張落拓性感的年輕臉龐飄過季錦茵的腦海,她微微分神,然後暗暗一歎,放諸腦後。
那已是太陳舊的事了。她望著窗外,溫柔的眼若有所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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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很男人的地方!皇甫灩打開門的那一刻就很厭惡的判斷。
一踏進這個鬼地方,嗆鼻的雪茄味濃霧般在她眼前瀰漫,撥都撥不開,比不斷湧進耳朵、令人耳朵刺痛的hoband和高聲喧囂的顧客,更惹人心煩。她微微蹙眉,專心在熏然煙幕嚷嚷人聲中,尋找那個討厭的人影。
「喲!好俊的姑娘。prettybaby!你那搜尋放電的眼光,尋覓的可是在下?」
突兀的壓力從她背後襲來,裸露的肩膀一陣戰慄。浮起一粒粒疙瘩。親呢的語調,竟然讓她出現一時的驚 慌失神。但扭過臉來,她幾乎是反射的燦出一朵絕艷工整的職業笑臉。
「袁先生看起來像外國人,但兩次見面,中國的詞彙都用得挺廣的。真令人佩服。」她主動鉤住他的手臂,讓他帶往吧檯。
「喝不喝酒?」袁勳麒像是毫不驚訝她異於往常避他如蛇蠍的積極表現,性感一笑,大手舒展攬住她炯娜小巧的腰身。「我們小吉先生特調的雙面女郎,非常match你既火焰又冷辣的high調。小吉,給皇甫小姐來一杯吧!」他霸道的替她點酒,非常誠實的眼光隨著她緊身的小洋裝前後上下周轉一圈,帶著驚艷的激賞。
吧檯小弟很曖昧的看他們一眼,專心調起酒來。
「你果然對女士招待得很周到。不愧身懷一半的外國血統。」她冷笑了下悄悄挪開身體。「希望不是海盜族的後裔才好,那我可不敢跟你談生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