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是一種警覺,水上有著太多難以預測的危險,他已習慣了在睡夢中亦保持提防。
「謝過恩人。」輕聲言謝,她藏於黑暗中的小臉閃過一絲他看不見的慍色。
清脆的女聲有著不易察覺的冰冷,顧名揚為此皺起了眉。「你怎麼走了出來?」
「睡不著。」她簡潔地回道。
他眉頭鎖得更深了。「睡不著也不該隨便出來,你對這兒不熟,一個不留神又會掉進水裡……來,握著我的手,我帶你回去。」伸出大掌,他在暗夜中靜待她的回應。
沉寂了一會兒,有絲冰凍的小手終於放在他攤開的手掌上。
略微收緊大掌,他握住了她的手,大掌觸碰到她的細滑嫩膚,同時也捉摸到她手上特殊的骨骼線條。
心底沒來由泛起的一陣怪異感教他瞇起了眼,暗中端詳掌中的小手,他直覺不對勁,可又說不出哪裡不對。
摸著黑把她帶到客艙前,他終於放開了她,也放棄繼續探究下去的念頭。
「早點歇息。」為她推開艙門,他沉聲說畢便轉身離開。
安靜的佇立在門前,她沒有絲毫的移動,眼眸適應了黑暗後,已能辨看四周無光的一切。
銳利的目光狠狠盯視著那道遠去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在這片黑暗中,卸去一身的柔弱,她艷麗的唇角徐徐扯出一抹冷笑——
「顧名揚……」瞇眼低哺著這早已熟悉的名字,她美麗的眸子佈滿了陰沉的詭笑。
第二章 接近
晨起用過早膳後,她立即離開「名揚天下」,在顧名龍的護送下來到府衙。
跟衙役說明了一切後,顧名龍就把她交給了他,連聲拜託衙役定要竭力幫助她。
「夏小姐找到家人就捎個信來吧!希望咱們還有機會再相會。」噙著溫文的笑,顧名龍輕輕的說道,心底實在捨不得就此跟她斷去所有聯絡。
「一定。」抿唇一笑,她輕斂下眼,藏於暗處的鳳眸儘是一片詭譎。
一定的,他們一定有機會再相會。
「夏小姐一切小心,再會了。」揖手說畢,顧名龍便轉身離開了府衙。
抬起臉,退去所有笑意的絕艷容顏瞬間凍結起來,回復一貫的冰冷和自身所擁有的炙人傲氣,教人瞧得不由得心生敬畏,佇立於她身旁的衙役一時間竟不敢對她做任何的指令。
瞥了瞥旁邊無用的衙役,她不屑的哼笑了聲,逕自轉身步進內堂。
她的肆無忌憚教衙役不禁皺起了眉,才想伸手抓住她纖細的肩膀,忽地她背後白光一閃——
「哎呀!」痛喊一聲,他還來不及收回大掌,手上已是一片血污,驚嚇的望向內堂入口,他赫然發現始作俑者正是教全衙府上下畏懼不已的鎮撫司大人,顧不得劇烈的痛楚與不止的血流,他馬上跪下。
「大人金安!」惶恐不安地請安道,他不懂自己做錯了啥事惹得鎮撫司大人不悅。
望向一身白衣的荊蒯,荊葒沒想到他會出手。「師哥,你的火氣大了點兒。」她輕道,緩緩步向他,明眸緊扣住這深不可測的男人。
「師妹忘了長白山之誓?」撇嘴笑問,荊蒯幽暗的目光摻進一抹不易察覺的難解情感。
姣美的容顏立時漾出淡笑,儘管與他分別了五年,也許荊蒯已不是當年的荊蒯,但他待她,仍是昔日那個處處護著自己的好師哥。
「豈會忘了?」含笑的目光有些感懷,她這一生都不會忘記是誰改寫了自己的生命。十三年前若非他在乞丐堆中拾獲了她,恐怕她至今仍過著那自生自滅、如畜生般的生活。
她是個孤兒,從小過著顛沛流離的日子,那年她在長白山下遇上了荊蒯,當時她正跟別的乞丐搶飯吃,這樣拚死只為一口飯的她引起了在人群中的荊蒯注意。
最後,他將她帶到長白山上去,她便拜了師,正式加入錦衣衛,立誓終生為朝廷、為魏忠賢效忠,至死方休。
那年她十歲,他十九歲,他倆就在長白山上私下結成義兄妹,在那幾近殘酷的學武日子裡,他是她唯一的依靠、唯一會協助自己度過所有難關的人……
見他倆熟絡的言談,衙役愣住了,也終於明白自己為何會挨了這血光之災。他萬萬想不到這名報稱失憶、急著要尋回家人的女子竟是鎮撫司大人的師妹,早知道她的身份如此不簡單,他絕沒有那個膽子去抓住她的!
他戰戰兢兢的抬起頭準備受罰,卻發現他倆的容貌與神韻竟是嚇人般地相似,同樣絕塵的俊美與嬌艷、同樣的傲骨凜然,乍然一看,兩人就像親兄妹般。他一向沒膽正眼看這位高權重且教人聞之喪膽的鎮撫司大人,如今仔細一瞧,才瞧清了他潘安般的俊逸面容。
「給我準備一些酒菜,退下吧!」
聞言,衙役如獲特赦般退下去準備酒菜,慶幸大人沒將他治罪。
衙役走後,荊蒯隨即步入內堂,荊葒很有默契的跟著走了進去,他們有太多事要相談商討。
「師妹何時變成急於尋回家人的失憶人?」才一坐下荊蒯便問,剛才顧名龍把她送來府衙的那幕,他看得清楚,卻聽不明白。
「昨天我潛進水裡打算探看『名揚天下』船身的高度,以便夜裡潛入船上,豈知我人還沒碰著船身,顧名揚就發現了我,還跳下水來『救』我,為了不被揭穿意圖,上了船後我只得假裝失憶。」娓娓道來昨日的一切,她臉上一陣懊惱。
她是習武之人,聽覺絕不會比顧名揚遜色,當時她在水中聽到那自船身傳來,帶著一絲急促的微弱震盪,當下立時停下所有的動作,不敢輕舉妄動,下一刻,顧名揚就跳了下來,她只能選擇佯裝昏死,任他將她「救起」並送到船上。
「顧名揚真是熱心。」荊蒯似笑非笑的道,他可以想像當時那幕「英雄救美
人」是如何地「動人」。
「他比我想像的還不簡單。」
荊蒯不禁挑起了眉。「如何不簡單?拆穿了你的把戲?」俊美的眸滿是促狹的笑意,雖這麼問,但他心知狡黠如她絕不可能被識破,況且剛才是顧名龍攜她前來,她在船上待了一整天,裡頭一定大有精采文章。
「在我還沒破功前,他是怎麼也拆穿不了我的。」蒯葒撇起唇冷道,艷麗的小臉儘是驕傲。
顧名揚再不簡單也敵不過她的「易容」術,她一向對自己很有信心,而且,這也不是她第一次在人前裝瘋賣傻耍把戲。
「只不過,他的警覺力實在讓人訝異,昨晚深夜我才輕輕經過他的艙房,他竟攜著刀劍向我追了出來,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憶起昨夜他殺氣騰騰的向自己衝來,她就惱極了,這是她從未預料過的狀況,本以為上了船便能輕易拿到自己要的東西,但現在看來,她得先通過顧名揚這關才能如願了。
「如此看來,要闖入他房內搜尋實屬不易。」荊蒯低沉的道,如今她已被顧名揚認清了模樣,這份任務她已擔當不起了。
正想開口要她放棄,她卻搶先道——
「只要能長留於船上,沒有進不了他房間的道理。」
強硬的口氣與計謀教荊蒯瞇起了眼。「你準備長留『名揚天下』?」
她點下頭,鳳眸進出堅決的火光。「這是唯一的法子。」眸中的堅持道出了她絕不因這次的失敗而放棄任務。
深知她執拗難馴的性子,荊蒯咧嘴而笑。他該明白她不會輕易丟棄這能讓她晉陞的好機會,對權力她一直存有極大的野心。
「你沒有太多的時間耗費,九干歲爺等不及的。」他提醒她。
「荊葒定當竭盡辦妥此事,給我兩個月的時間,最遲在秋末前我定能奪得信王
之物!」紅潤的唇辦吐出斬釘截鐵的承諾,看似嬌弱的身子卻包裡著萬丈雄心。
荊蒯絕美的俊顏揚起一抹攝人的笑,起身踱到她身前,剔亮好看的眸子對上她冰冷的容顏。「兩個月後,師哥在此地迎接師妹的凱旋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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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荊蒯的庇蔭下,她在府衙安穩地度過了四天,而後在衙役的陪同下重返「名揚天下」。
「小心破功。」
臨行前,荊蒯對她道出最後的叮囑,她一旦上了船後,當他們再次相見之時,便是她帶著顧名揚的性命下船之日。
荊葒明白荊蒯話中的涵義,她一定要小心行事,否則稍有差錯,賠上性命的不是顧名揚,而是她。
踏上船板,她不禁回頭瞧了眼岸上那一片繁華,明瞭當自己再次離開這艘漕船,重回陸地時,任務若是成功,便是她奪得權勢、受萬人擁戴之日;若是失敗,則會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
一切成敗,就看她自個兒的造化了。
看著衙役帶回來的女人,聽過衙役的解說後,顧名揚無語的瞧著她臉上略微不安的神色,剛俊的臉龐一貫地冷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