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了?他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很不舒服。她做錯了什麼,又惹他生氣了嗎?印象中,她好像只是在舉起手時不小心撞到他而已……咦?這又是什麼?
風水虹摸摸自己手臂上黏濕的地方,黑暗中無法做出任何判斷。她手忙腳亂的四處摸索,卻好幾次碰到他灼熱的身體,嚇得她連忙抽回手,頻頻變換方位,終於在窘迫中找到檯燈的開關——
「啊!」
燈一亮,房間中的一切景象便明白揭示,風水虹看著眼前的仇典爾,不禁倒抽一口氣,雙手緊摀住張大的嘴,防止更尖銳的尖叫衝口而出。
血,他的左臂上滿滿的都是血,不只如此,床單、棉被,還有她適才碰到他的手臂,全都是還未乾涸的鮮血。
「你受傷了!」她既氣憤又難過的連忙將他受傷的左手舉起,將之平放在床頭櫃上。她氣憤著他受傷了卻不懂得趕緊治療包紮的愚蠢行為;同時難過……這,她為何會感到難過呢?
「我會不知道嗎?」他反唇相稽,撇開眼不去看她,臉上滿是不屑的倨傲。
「知道你還這麼無所謂!」她生氣的扯開他已染滿鮮血的襯衫,將它褪離他大半的胸膛,以拉出亟待治療的左臂。
「原來你對我這麼渴望。」他邪魅的勾起唇角,故意曲解她的用意。
「你……」風水虹氣得漲紅臉,恨不得狠狠揍他兩拳,但是一看到他的左手,她只能忿忿的瞪他一眼,將所有的怒氣化作無數無形的利箭,透過眼睛射向毫不在意的他。
算了,再和他抬槓下去,只怕他會因失血過多而昏厥。她索性不再和他逞口舌之快,起身開始翻箱倒筐地找尋藥箱。
仇典爾注視著她或蹲或立的忙碌背影,臉上剛硬的線條不知不覺的舒緩下來,心底有股擋不住的溫柔緩緩升起,沖掉他眼底刻意偽裝的嘲弄。
「在衣櫃的最下層。」他不甚自然的說。
他的聲音喚回風水虹的注意,她看向他,似乎有點訝異他知道她在找什麼,同時也看到他不自在地閃躲她的目光。不過,她知道此時不是取笑他的好時機,她不作聲的往他所指的衣櫃走去,果然在最底層找到一個大型醫藥箱。
她拿著醫藥箱回到床邊,對箱中過度齊全的藥品起了疑問,他該不會經常都受傷吧?嗯,有可能!他這種討人厭的個性的確很容易得罪人,加上他的職業,想必仇家一定不少。
「別忘了,你也算是我的仇人。」仇典爾輕而易舉的看穿她的心思,哼了一聲後冷淡的道。
風水虹像是被當頭澆了盆冷水,突然覺得自己的立場尷尬至極,僵硬了幾秒,她乾脆裝作沒聽到他的話,開始動手清理他手臂上的血跡,而後細細的檢視傷口。
光是擦去血跡就讓她用掉整整一包棉花,看著堆成一座小山、沾滿血液的棉花,她不禁頭皮微麻,不過,這都比不上她在看到他的傷口時所產生的震撼。
「槍傷?」風水虹蹙起彎眉,感覺心被快速的劃過一刀。她神色凝重的看著他手臂上方的傷口,知道在中槍之際他已經簡單處理過,所以傷口上有藥粉的痕跡。然而,由於子彈是狠狠的穿透手臂,可想而知當時雙方的距離勢必很近,這樣的傷口絕不是簡單的藥粉就能治好,卻便他的藥箱中有琳琅滿目的藥品,他還是必須上醫院。
「我送你到醫院。」她合起藥箱,不容辯駁的說。
「不需要。」仇典爾斷然拒絕。從十五歲起,為了訓練自己的身手,大大小小的傷痕就未曾離開過他,流血對他而言早已是家常便飯,何須大驚小怪?再者,這次受的是槍傷,真要到了醫院,只怕麻煩會更多。
見他額上冒出點點冷汗及頸間突起跳動的青筋,在在顯露出他正忍受著莫大的疼痛,她不禁氣起他強裝的不在乎。
「你就一定要擺出一副天地無畏的氣魄,來證明你自己很了不起嗎?任何人都不可能單獨存在,承認你需要幫助真有這麼難?」她的語氣有著她自己都意料不到的心疼和焦急。
「我說不需要。」他仍固執的重申,轉頭瞪向她,目光變得陰騖,「如果你看不慣這樣的個性,就怪你的爺爺吧,這一切都是拜他所賜。」
風水虹被他話語中的恨意所驚懾,但此刻她已無心去探究他和爺爺之間的恩恩怨怨,他的傷口又開始滲血了,臉色也更加蒼白,再不治療他真的會死。
「不行,你一定要上醫院。」她不顧他的意願強要拉起他。但是,天哪,他真重,明明是個病人,她卻無法移動他半分。
仇典爾一動也不動的,眼神突然只得輕佻,口吻也跟著狂肆:「你這麼掛心我,是煩惱我不能滿足你,還是你已經荒謬地愛上了我?」
「仇典爾——」風水虹再也忍不住的大叫,激動地握緊拳頭,全身發抖。
她已經快擔心死了,他居然還有心情開玩笑?她突然感到鼻頭一陣酸意,有種想哭的衝動,但是,她為什麼要哭呢?難道又是因為過度的同情心?
看到她溢於言表的憂慮及已然泛紅的眼眶,仇典爾不由得後悔起自己過火的嘲諷。只是,剛才她柔軟的嬌軀已經在他體內點燃一把火;倘若不借口舌上的挑釁來轉移心裡的慾望,他真會不顧一切的將她擁入懷中,好好品嚐個夠。然而他的理智卻清楚的告訴他,這絕不會是個明智之舉。他對她的反應已經太不尋常,沒必要再將情形弄得更不可收拾;更何況她還是他仇人的孫女,他該做的事是恨她,而不是……
他煩躁的甩甩頭,想要甩去腦中的胡思亂想。
「你別多管閒事!」他像趕蒼蠅似的揮揮活動自如的右手,想起忘了追問她睡在他床上的原因,忽然意識到他對她似乎太過縱容,而且縱容得毫無理由。想到此,他緊緊的鎖起眉頭。
「你……」他嫌惡的態度讓她深覺委屈。原來他真的拿她當仇人看待,既然如此,她也毋需再和他說道理了。
她悲哀的深吸口氣,換上同他一般的譏嘲語氣,打算用話激他,「你不是還有仇沒報?如果你死了,這個仇就永遠不能報了,你甘心嗎?」
他瞥她一眼,不準備告訴她雖然他有恨,但已毋需報仇。
她也回視他,故意表現出無所謂的樣子,「如果你擔心到一般醫院會引來警察問話,我倒是不介意送你到我朋友的醫院,他會擺平一切的。」
她的意圖他豈會不知?如果她能放鬆她眼中的期待,應該會較具說服力。仇典爾眼底閃過一絲笑意,不過並沒有讓她察覺。
「就算我真的不死,誰又能保證我一定報得了仇?」他冷哼。
「至少是個機會啊!」聽到他話中有軟化的跡象,風水虹趕緊打鐵趁熱的慫恿,「我也是風家人,我答應你,只要你到醫院治好你的傷,到時候我們就來場公平的決鬥,了卻所有恩怨。」
「跟你?」他睥睨的上下打量她一回。
「別看不起人。比武力我當然是認輸,但是我有我拿手的本事。」風水虹相當有自信的揚起頭。
他深深凝視她,而後像是有了某種想法,他居然接受了,「我可以讓你選擇比鬥的項目,但是,我不打沒有酬勞的仗。」
「這樣吧——」風水虹想了一下後說:「如果你輸了,就必須將你恨我爺爺的原因告訴我;如果我輸了嘛……隨便你要求。」
他微揚眉,黑眸變得深沉無比,「我的要求會很無理的。」
言下之意他是願意去醫院了?她懸吊的心終於著了地,找回平日的伶牙俐齒,佯裝不屑的反諷:「我知道,你一向是個不講道理的野蠻人嘛!」
她對自己的本事有信心,真要讓她決定比鬥項目的話,他鐵定討不到便宜。就算萬一真輸了,她知道他不是個嗜血的人,不會要她命的。
「你一定是巴不得我能從此消失在你面前吧!」她想起他常常不耐煩地對她說的話,心底滑過一絲悵然。
仇典爾既不否認也不回應,只是嘴角輕輕勾起,笑容中有著高深莫測的寓意……
綠世醫院,台北最著名也是歷史最悠久的綜合醫院,面對如雨後春筍般紛紛設立的大小醫院,綠世卻始終坐穩醫療界龍頭老大的位置。除了本身各項高科技設備的完整外,最大的原因自然是由於院中的醫師個個醫術高明,特別是那位年輕得離譜的院長,更被譽為「天才外科醫生」。
「中天哥,他怎麼樣了?」院長室中,風水虹佳慧的詢問正觀察著X光片的年輕男子。
年輕男子抬頭,斯文有禮的臉上掛著一抹牲畜無害的笑容,只是眼底偶爾閃過的調皮光芒,會讓人懷疑他是否真如外表一般簡單。
「虹丫頭,你這麼問是不是對我的醫術沒有信心?這會刺痛我的心的。」被喚作中天的男子玩笑地苦起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