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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四方宇

  深秋一輪彎月的街頭,風起聲嘯聲撩蕩月夜長空,十多名皇城侍衛紫金軍戎的武衛,擋下蘇少初一行人的轎子。

  在領首者揚手下,武衛暫退兩旁,一頂轎子置於其中,一身端正錦服相貌堂堂的男子,氣度沉穩的步上前,身後跟著另一名高挺冷漠的持劍者。

  「四少爺,是三皇子身邊的晏平飛和封言。」轎旁的另一名青衣劍者玉玄輕聲朝轎內的蘇少初道。

  「晏平飛問候蘇四公子還有道家三玄劍。」晏平飛抱拳以禮道:「三皇子有請蘇四公子蝶楓園一行。」

  三玄劍面面相望一眼,站在轎前開道的紫衣劍者宮玄,抱拳回揖,「我家公子今晚多喝了幾杯,身體不適,怕有冒失,還請晏大人轉達三皇子,敬請見諒。」

  「蝶楓園備有醒酒湯,三皇子有令,務請蘇四少移駕。」晏平飛繼續踏步上前,堅定相請。

  「晏大人,對不住,我家公子今晚身體有恙,正於轎內休息,實無法赴三皇子之約。」

  「三皇子已想到今晚的突兀,定對向來逍遙在外的四少產生不便,顧及到四少身心上可能的臨時狀況,無論醒酒湯、御醫、休養的軟榻都已齊備,一切只待四少爺往蝶楓園。」

  「晏大人,請留步!」

  晏平飛不曾停下的身形,令三玄劍當下上前抬臂欲擋。

  「今夜定得代三皇子邀得蘇四少,還請三位見諒。」

  「晏大人若執意刁難,三玄劍只好冒犯!」

  宮玄、冰玄、玉玄為護主,橫劍以對,毫不退讓!

  「封言,三玄劍請招,你可有興趣一試?」

  晏平飛頭也不回,只是喚著身後那抹幽立的身形。

  始終默候於月夜下的冷漠劍者,精光冷掃道家三玄劍,手中的劍寸寸離鞘。

  「候教!」劍身寒芒映出一雙銳瞳,卻才說完,出鞘至半的劍便又收回。

  「封言兄,你的一劍可驚天、可動地,少初微渺之人,領教不來。」一道輕歎的聲由封言身後傳來,接著拍拍他的右肩。「蝶楓園本公子嚮往已久,難得三皇子今夜的盛情,豈能為區區宿醉的不恙就錯過呢!」

  一旁的武衛們全驚訝的看著蘇少初,不知他何時站在封言身後!

  「真人不露相,蘇四少果然不簡單。」晏平飛忍不住道。

  對方的身形之快,竟似無息,連離轎最近的晏平飛都未見蘇少初何時出轎,更感覺不到任何靠近的氣息,便已來到眾人身後,在封言那向來看不出表情的面龐上,竟見唇角冷勾,像是也感讚許,隨又淡斂去。

  「既已露相,真人當不成,只好隨你晏平飛去當個身不由己的無奈人。」蘇少初攤手道。

  「四少爺!」知道蘇少初向來避免與三皇子朱毓的互動,此時的情形不禁令三玄劍憂心一喚。

  「沒關係,今晚雖喝得多,應不影響再與三皇子來場舉酒邀月的雅興,我應付得來。」蘇少初委婉的示意他們別擔心。「只是我大概得對某個美人失約了。」唉!珊珊生起氣來,他就得想辦法賠罪哄半天。

  「請,蘇公子。」晏平飛在轎前,恭請道。

  蘇少初上轎前,匆又看向晏平飛。「我記得晏大人出身南源。」

  「是,當年我族聖女生下皇子時,七歲的我便被選為皇子的貼身侍者,隨進貢的族人來到中原,此後我便伴著三皇子在宮中,也快三十年了。」

  「這麼久了,嗯,想想也是,小時候我進宮玩就見過你了。」蘇少初頗有意味的問:「遇有衝突的矛盾時,你是忠於主子呢?還是忠於族人?」

  「晏平飛從來不是忘本之人。」

  「不忘本!」蘇少初玩味著這句話。「這個『本』可深奧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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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月影斜輝,透過枝隙繁葉,月色斑斑如灑,輕煙漫漫染上湖面一層薄紗。

  入夜的蝶楓園,更見深秋雅致,園內楓林盡染秋濃,滿園燈火映襯湖水疊影,波光粼蕩,逶迤的水色月影浮漾,倒映亭閣生輝。

  深夜難見蝶蹤,一入園卻已聽得樂聲雅飄,曲韻悠如夢,走緩的調卻又別具一股幽深無盡,撩人百般心緒,紛飛似風拂。

  「琴中古曲是幽蘭,為我慇勤更弄看。欲得身心俱靜好,自彈不及聽人彈。」

  對著走進亭內的逸雅身形,坐在箏琴前的朱毓,不變的華貴珠艷,美至無瑕的俊顏輕吟一笑。

  「少初可有興趣撫一曲月下弦音。」

  「鳴蘭古琴。」見得桌上這把箏琴形貌,蘇少初眼瞳亮起。

  「可願讓本皇子一聆這身心俱靜的感覺是什麼?」

  「自彈不及聽人彈。」低吟這句話,蘇少初洒然挑挑眉,大方撩袍落坐。「就怕少初淺薄之能,無法滿足三皇子對身心俱靜之求。」

  亭中兩名侍女馬上將古琴移到蘇少初眼前。

  「既得擅於樂舞的長公主親授,又怎麼會是粗淺之能。」

  「長公主樂舞之才,少初向來聽聞甚多,卻從無機會請教。」

  「是嗎?愛弟既認定如此,那便依你之言了。」朱毓接過侍女奉上的美酒,微笑不多言。

  蘇少初與長公主朱蜻屏的一切,是永遠不能點頭承認的關係,畢竟長公主在二十年前夫家曾涉及謀反罪而滿門抄斬,若承認師徒關係,無亦承認蘇家曾出手救援因謀反罪而處斬的欽犯,無論皇帝如今再怎麼感動自己的手足能倖存,天威難測,哪天蘇家失勢時,這些都會被有心者記上一筆!

  尤其面對朱毓,這位在百姓口中,是個多麼獨特深受喜愛的三皇子,都沒人比蘇少初更瞭解,這位權勢一身的皇子,心機有多麼陰沉莫測,無論彼此掌握了對方多少底,只要沒證據,都只能是紙上笑談,言語中的機鋒較勁。

  「鳴蘭琴聲,幽繞清亮,千山奇木為琴身,冰蟬雲絲為弦,如今,冰蟬早已絕跡,奇木更是不復再見,此琴比奇珍還罕有。」蘇少初拂勾這古琴上的弦音,音色溫潤餘音繚繞,清音悅耳恰人,「少初就獻醜,以琴曲回贈三皇子今夜盛情之邀。」

  蝶楓園內,再起的琴音流瀉秋夜長空,琴聲柔和綿長,音韻清然,彷彿藉著琴音一滌塵俗,令人只想靜心感受。

  朱毓支著顱側,一雙若有所思的眼瞳不曾離開過眼前的撫琴者。

  夜風吹動蘇少初那冠束的及肩長髮,縷縷青絲拂掠俊雅面容,半垂凝弦的眸子,眉宇透出的氣韻,此刻沉靜而脫俗,洒然雋逸的身姿與撫琴的動作,隱透一股纖柔,與……一種絕不可能出現在男子神態中的空靈!

  瞇起的犀瞳,不禁掠過一抹精芒,隨現一抹深意的笑在唇畔,悠飲美酒聆聽琴曲。

  「愛弟果然有著一手好琴藝,是琴有靈,回以音韻,還是撫琴者有情,賦予音色,讓琴曲與琴弦都像有了生命一樣?」

  琴弦劃終時,朱毓親自為他斟上一杯酒。

  「不如讓少初請教三皇子,琴音是發於鳴蘭還是出於少初之指呢?」

  朱毓聞言,揚聲而笑。「若言琴上有琴聲,放在匣中何不鳴?若言聲在指頭上,何不於君指上聽?這就是少初愛弟的回應?」

  「少初更想明白的是,三皇子今夜之請,該不會僅只是要少初撫琴共飲一杯酒吧!」蘇少初舉酒一敬。

  「是呀!就僅是想與少初愛弟你共飲一杯酒。」

  「用這麼大的排場,不惜深夜截人,就為這杯酒?」

  不但皇城侍衛開道,三皇府的總管大人晏平飛出馬,還派隨身心腹高手封言鎮場,這種陣仗說是請,不如說是押他蘇少初上轎還比較貼切。

  「或許是少初愛弟平時的『有意迴避』,再加上本皇子對愛弟的思念成災,只好以此請人。」朱毓笑笑聳肩,說得一派理所當然。

  「那少初可真是罪過,竟讓尊貴的三皇子為我受此思念折磨,哎呀!該怎麼陪罪呢?」對這些話,蘇少初非但面色不變,還認真想著解決之道。「是之前送給三皇子的自畫像不夠真實,安慰不了三皇子思念的心嗎?」

  「欸,畫像真實到令本皇子愛不釋手,已是伴著本皇子入睡前的良伴。」

  「那需要少初再提供一幅嗎?」蘇少初調侃笑問,自斟一杯酒端起欲飲,卻被人握住手腕!

  「少初愛弟,你的存在確實是個罪過,因為你相當令本皇子煩惱。」

  「喔!三皇子煩惱什麼?」迎視朱毓堅定鎖視住的神態,蘇少初有趣反問。

  朱毓沒答,只是定看著眼前的人,那雙空靈淨澈的雙瞳下,隱藏的真實究竟是什麼?

  「愛弟的圖像已無法安慰本皇子安於夢中的思念就好。」握緊掌中手腕,朱毓匆道。

  「那麼,三皇子希望少初如何做?」

  朱毓緩緩掀揚起唇,既莫測也透出一絲邪,他拿過蘇少初手中的酒盞,依然不曾鬆開他的手腕。

  「本皇子就要你蘇少初本人,如何?」朱毓唇角噙著悠魅之笑,隨即就著蘇少初印在酒盞上的唇痕,像在品嚐唇痕主人的滋味般,蓄意慢慢飲下這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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