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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頁     四方宇

  橫臥榻上的男子,長指支著顱側,一派洒然聆聽,雖褪去白日的炫燦華服與代表身份的皇貴頂冠,但那無瑕俊美的面龐上,在輕懶的笑意中,看似閒散溫爾,唯有與他對峙的撫琴者知道,那雙有如無垠深夜的眸瞳底處,所沉潛的陰森與冷酷。

  「知音者,識其趣;懂琴者,知其律,少初不過借此古琴,一暢風雅。」雪玉石桌前的人,平靜一笑,琴音劃上終曲。

  「這是贊本皇子是個知音人,或者更該說,這具古琴遇上知音人。」

  三皇子朱毓,微瞇凜起的眸光神采中,是誰都無法取代的傲睨之態,散揚的黑髮,有著不輸女子的飄緞烏亮,單耳別著由紅珠石串成的金飾耳扣,垂至肩下的珠石在黑髮中泛著金紅珠光,雖身為男子,各類寶石名玉在他身上,卻是適合極了,再加上天生的皇族威采,讓他看來總是尊貴華麗。

  「能擁有這把『鳴蘭』古琴,三皇子才是這具古琴的知音人。」

  「那麼少初內心的知音人又是誰?」面對眼前那一身拔塵俊逸的少年「公子」,朱毓挑揚雙眉,興然問著。

  「卑微小事,怎勞三皇子您掛心。」斂眉淡笑,蘇少初對此話無疑是給了個軟釘子,不予正面響應。

  「本皇子是『鳴蘭』的知音人,若我將這具古琴送給懂琴的你,又是否能成為少初你的知音人?」

  「少初有心結交天下知音人,既蒙三皇子賞識,再結一知音是少初之榮。」

  天下知音人!只當他朱毓是眾多知音人中的一位!

  這個回答令朱毓扯著唇角,眼瞳轉沉。

  「明著、暗著,就是推拒本皇子的靠近,聰穎過人的蘇四少,別忘了你此時的處境。」朱毓坐起身,隨性的手腕擱在屈起的右膝上,直視眼前鎮定不見慌色的逸雅之人,眸光卻透利冷笑。

  「三皇子是指半個月前少初不幸負傷,落難三皇府,得蒙三皇子伸出『援手』,加以『安頓』在這『絕無人知』的府中密園照顧,嗯,這個處境確實令少初深感難忘。」蘇少初一派微笑閒談的說出此刻的牢籠困局。

  負傷未癒,又身陷在這一處極為獨特的天地,不但隔絕於外界,只怕連三皇府中的人,都鮮少知道三皇府後山有此別具洞天的崖下密園。

  「怎麼?這處雪玉樓台可是精心辟畫的妙景,此地有天水地源的交匯,引此交匯熱氣化為泉,再接充滿日月靈氣的山泉,兩水交融,將是療傷去毒的名泉。會將三皇府宅建於此處,正是看中此一天水地源交匯的特性,甚至密辟成園,四周皆是山崖環繞,唯一密室信道,只有本皇子的寢室。」

  朱毓不忘「好心」的將此一特點強調。「這裡平日除了本皇子,還有奉命來打理的無憂、無愁兩丫頭外,任誰都進不到這來,竟討不來少初愛弟的喜愛?」

  「如此殊榮,豈是少初能消受。」

  「少初愛弟謙虛了,只有如此『殊榮』才能留住你蘇少初。」

  「三皇子如此厚愛少初,真令少初惶恐,不解其意究竟為何?」

  迎視那雙看來總是溫爾漫笑的雙瞳,蘇少初同樣緩勾揚著唇角,明眸卻內斂沉下,因為他在對方眼中看到那掠瞳而過的噬芒,正猙獰的展露陰森的毒牙。

  「其意?」難測的神態是特意拉長的悠調。「外人不解蘇家四少的性別與秘密,這些本皇子可瞭若指掌。」

  「枝微小事,就算是少初的私隱,也該構不成對三皇子有任何妨礙。」

  「欺君之罪,諸及九族,本皇子既知情,又怎能放縱?」

  「想來尊貴無雙的三皇子對此事是另有指教,還請直言,要少初付出何種代價?」

  「少初愛弟處處充滿防備,似乎不認定本皇子救你是出於一片真誠。」

  「齊斗堆金,難買丹誠一寸真。」不曾離唇的淺笑,卻難掩明澈雙瞳透出的……冷譏。「唉!壞只壞在少初目光實在短淺,無法看到三皇子身上的真誠!」

  朱毓不見怒意,只是挑著充滿興味的俊眉,縱悠靠回臥榻,鎖視眸光不變。

  「和少初愛弟你對話,真是永遠不寂寞哪!」醇厚的音色改為慵懶,打量的目光卻綻出精芒,充滿警示道:「聰明的人在劣勢中,該知收斂其鋒,以免自討苦吃。」

  「或許少初內心大膽的想,劣勢尚未屬於我。」清睿的神態永遠是那派自若的從容。

  「很高的自信,對蘇家四少蘇少初,本皇子由來的印象是:遇事果敢決斷,永遠能在混亂中做出最聰明的判斷;犀利的辭鋒,帶有折服人的魅力。」朱毓蓄意瞇起打量的眼瞳。「少初愛弟究竟認為此刻的你屬於何種態勢?」

  蘇少初也勾揚唇角,「半邊天、半邊地,三皇子認為我擁有的是哪半邊,就是了。」

  「你認為自己有平分秋色的立場!」此種說法,令朱毓放聲大笑。「我想少初愛弟應該沒忘了此刻的你猶難『自主』的處境吧!」

  他起身來到雪玉石桌前,傾身向前,幾至鼻端相對,犀瞳釘鎖對方,單耳上那長至肩上的金色紅珠石,隨著主人的動作而拂掠至眼前那張清雅之顏。

  「負傷之身、受困之軀,究竟從何而來的自信,令愛弟認定你掌握了另外半邊?」朱毓握住那始終昂首的下顎,逼視的神態精銳。「本皇子真是有興趣聽聽,此刻的蘇少初,犀利的辭鋒還剩幾分折服人的力量。」

  「唉!這實在太抬舉少初之能,眼下之況,留得一條殘命已是慶幸,尤其三皇子您還是當世不凡之人,少初哪還有什麼折服人的力量可言。」蘇少初回以無奈的聳肩。

  「頂多做個小小的掙扎,逞點小小的口舌,看是否能收點小小的功用。」

  「好個萬般委屈的小小響應呀!」攫顎的指掌轉為摩挲的輕撫,朱毓眸瞳亮得異魅。「本皇子倒是洗耳恭聽愛弟這張嘴,想逞怎麼樣的小小口舌?」

  撫著那柔雅的薄唇,無視蘇少初瞇起的眸瞳,他偏撫得更加曖昧。

  「只是小心呀!收不到功用的口舌,本皇子……會吃了它的。」不無威脅的笑語,俯偎蘇少初的唇畔,幾至牴觸卻又不曾真正覆上,僅是溫熱的氣息撩拂。

  「尤其你蘇少初的唇舌,讓本皇子朝思暮想已久,以前瞧著愛弟你送來的自畫像,總比不上親自感覺愛弟你的『真實』來得動人呀!」尤其這個真實終於落到他手中。

  「三皇子的熱情相待,真是令少初……顫抖不已呀!」半真半是笑謔的話,蘇少初潤著唇道。

  「是太期待而顫抖嗎?」朱毓貪婪的看著那份獨特出眾的俊采。「我說過,如果你蘇少初能答應屬於本皇子,那麼任何條件都可以談。」擺個這麼特別的人在身邊,該是人生一大樂事。

  「少初無此性向與興趣。」

  「到現在還跟本皇子說這句話,之前我就說過,你的真實性別我心知肚明,尤其你蘇少初傷重昏迷時的身軀,本皇子毫不陌生。」至今猶以此話響應他,可笑了。

  蘇少初只能哀哀慨歎。「既然便宜、豆腐都教三皇子您佔盡,那就更該賣少初一點小薄面,何苦咄咄逼人。」

  「本皇子的逼人取決於愛弟你的態度,再說本皇子要的人,無論任何性別與種族,都不是問題。」

  「喲!三皇子的……博愛,少初印象深刻,幸好三皇子對超越物種沒有突破的興趣,幸好、幸好呀!」欸,否則來個人獸什麼、什麼的,唉∼∼挺駭人的!

  「還能苦中作樂,想必愛弟對自己的小小口舌,很有自信!」

  「豈敢在三皇子眼前賣弄,少初只是想說一個小小故事,應該說,是一個真實的過去!」

  故事?「真實的過去?」玩什麼把戲?

  「有一隻翡玉鐲,色澤紅潤鮮亮,是相當罕有的一隻朱色玉鐲,它來自一個可憐的女人。」

  見朱毓蹙眉,蘇少初順勢推開下顎的手,狀似自然的稍稍拉離自己的身軀。

  「這個女人為了一個男人打破一切禁忌,掙脫道德倫理的枷鎖,她付出的情超於一切、她付出的愛無可比擬,最後的歸處竟是這個男人冷血的追殺!」

  聞此言,朱毓緩扯的笑容顯得異常深沉。「怎麼?想告訴本皇子一則癡情怨女的故事。」

  「確實是相當癡情的怨女呀!」直視的明眸,回以洞徹睿光,「一個曾經絕代風華、曾經勇氣無比的女子,下場卻是形銷骨立,魂神盡碎!」

  「聽少初愛弟之言,仿如親眼所見。」描述得如此有感情。

  一種莫測的算計之笑,在雙方的交視中各綻唇稍。

  「三皇子在意這個故事?」

  「不如說本皇子更在意少初愛弟這則故事背後的動機。」

  「難道三皇子不想知道這最後的結局?還是?……早已知道?」

  「愛弟方纔已說了,魂神俱碎,既是如此,又何需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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