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雙妖。」魯荻的聲音因驚訝而變得沙啞。
「對,正是我們。」
「陰魂不散。」子夜罵道。
「對,小姑娘說的真好,不過馬上要變成冤魂的,恐怕是你們兩個。」
「你們想要幹什麼?」魯荻膽寒,不是怕他們,而是怕他們傷了子夜。
「小姑娘,月魔是你的什麼人?」大妖不理會魯荻,直接問她。
「你不配知道。」子夜一口罵了回去,同時小聲對魯荻說,「放手。」
他的回答只有簡短二字:「絕不。」
朝廷中怎會有這般重情重義的大將軍?子夜一顆心霎時融了,化為一攤水,柔情似水。
「就快死了,還有講悄悄話的閒情逸致,真教人佩服,可惜呀可惜,你們只能下地獄去做同命鴛鴦。」
「放她走。」魯荻回頭看著枯瘦如柴的他們道。
「年輕人,你是在求我們嗎?」大妖揶揄著說。
「只要你們肯放過她,我可以——」魯荻原本想說自己願意任憑他們處置,卻被子夜及大妖同時搶著打斷。
「不!不必求他們。」子夜說。
「不成,因為我主要的目標是她,不是你,」大妖則道:「你頂多,只算是陪葬的角色而已。」
「陰山雙妖!」子夜聽了勃然大怒。「冤有頭,債有主,更何況還是你們欠了我殺父之仇,憑什麼拖他下水,濫殺無辜?」
這番話只惹來大妖刺耳的笑聲。「妙極了,什麼叫做不打自招?像你現在就是,你果然是月覽月翔風的妹妹,易容術不差嘛。」
「我大哥己改回原名,你們休要亂叫。」
「啊,差點忘了,他現在叫做寒照雨,對不對?其實姓月有什麼不好,至少不會讓別人馬上知道他跟你一樣,都是寒瀟的孩子。」
「為什麼要窮追不捨,趕盡殺絕?」
「因為不能壞了我們的名號,過往只要我們出手,沒有不去地府上路的道理。」
子夜突然睜大了眼,雖然仍看不清楚他們的相貌,但一股寒氣卻打自心眼底不斷的竄升上來。「只為了保持你們殺人的紀錄?」
「不然還需要為了什——」因為小妖在他耳邊嘟嘟了兩句,所以他稍稍停頓下來。「噢,對了,還為了你現在想找的那十顆夜明珠。」
「那是皇上的東西。」
「是老天爺的東西,我們一樣照搶。對了,順便告訴你一聲,剛剛偷襲你的那個人外號大刀龍,是南海七蛟龍中的老二。」大妖主動提供訊息。
「貨在他們手裡?」
「不,但他們跟我們一樣,也是勢在必得。」
子夜在魯荻的拉拔下,已經快要攀爬上來,會一直引大妖說話,目的也在於此。
「大哥,夜邪想要上來!」不料卻被小妖識穿。
「想要上來?還得問問我同不同意哩。」話聲剛落,他已經飛躍起身然後朝他們交握的手硬踩下去。
子夜趁這一瞬間用力掰開魯荻的手指,顧不得如此一來,自己鐵會落海,卻設想到他好像早就料到她會這麼做似的,五指立刻像鐵爪般縮緊,緊到彷彿要扣進她的手掌之中。
「放手。」她的語聲突然變得又輕又柔,聽得魯荻心弦顫動。
「不,要下去。咱們一起下去。」
話聲雖輕,時間雖短,所有的話卻都落人大妖手中。「行,那我就成全你們,都給我下去吧!」
原本預期自己的手掌會被踩裂或踩碎,但接下來子夜卻發現自己只是往下掉落,更讓她安心的是響在耳邊的話語,「子夜,放鬆,我剛好略識水性,放心交給我吧。」
把什麼交給他呢?腦中才浮現這個問題,整個人已被冰冷的海水所吞噬,接著就失去了所有的知覺。
浮煙還好嗎?
這是子夜醒來自問的第一件事,然後才想:我呢?我人在什麼地方?
全身冰冷,但挪動四肢,均無問題,太好了,沒有受傷,不過……為什麼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自己會毫髮末損呢?除非——
「浮煙!」他人在哪裡?該死的,現在又是什麼時候,眼睛這樣,根本什麼都看不清楚,也不曉得是天色昏暗,還是自己視力不佳的關係。「浮煙!」前面好像有個……「物體」?過去看看。「浮煙,是你嗎?」伸手一探,果然是個人。
「浮煙?」可是他一動也不動,是暈過去了,還是——不!不會的,絕對不可能發生那樣的事,她不准!「浮煙,你給我醒過來呀!」說是這麼說,子夜還是沒有忘記先探一下他的鼻息,太好了。謝天謝地,雖然微弱,但還有氣,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活著。他沒死,他仍好好的活著!
「浮煙!」
「好……吵,」終於有反應了。「好……冷……」突然大聲起來,嚇了子夜一跳。「子夜!」
「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你沒事?」
「我沒事,我們在哪兒?」
「一個巖洞裡吧,我想。」他的聲音愈來愈弱,雖然愈來愈沒有力氣了。
「浮煙,你怎麼了?現在是什麼時候?」
「我不知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他據實以答:「我只記得不能讓你受傷,乾脆做你的肉墊,摔人海中,好像還撞到了腦袋……」
他講得平平淡淡,她聽得心掠肉頇,手立刻往他腦袋摸去,也立刻摸到了粘糊糊的……血塊吧。「你真是個大傻瓜。」
「只要別吵我,讓我好好的睡上一覺,就算你罵我是白癡,是豬,是狗,都無所謂。」
手從肥後移到前頭,子夜更加驚慌。「不,不行;不能睡,浮煙,你絕對不能睡。」
「子夜,算我求你,你就不要再吵了。」
「可是你在發燒,全身又熱又燙。」
「是嗎?那我為什麼還覺得冷?」說到這裡,上下兩排牙齒已經格格作響。
「你受了風寒了,快起來,」她想推他坐起,可是他動也不動。「浮煙、浮煙!」不好,他昏過去了。
會變成這樣,完全是為了救自己的關係,先是以自身為墊,使她免受海水岩石撞擊之傷,接下來又拉她上岸,找尋庇護所,也不曉得他找了多久,總之他找多久,就在冰冷的海水中浸泡了多久,而他全身上下,一定不止後腦勺受傷吧。
放任他睡著,不理會他的傷勢,後果絕對不堪想像,怎麼辦?
子夜咬緊唇,遲遲無法下決定,要怎麼做,其實她心裡很清楚,可是事甚大,要想完全不猶豫,又是絕無可能的事。
怎麼辦呢?難道要眼睜睜看著他在自己面前死掉?他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而且還不只救了一次,這一回,他甚至不惜賠上自己的生命。
問題是,她怎麼可以讓他真的為她犧牲?對她而言,現在的他可是——什麼?!不,她不能再往下想,再往下想,難免心猿意馬,難免意亂情迷,因為他已經在不知不覺當中,悄悄進駐她的心……
臉上癢癢的,子夜伸手一摸,什麼?淚水?她在流淚,為了一個連真實姓名都不知道的男人?
子夜甩甩頭,告訴自己現在不是為這事心亂的時候,救人要緊。
對。隨著心意的決定,她的手也摸向頸間的盤扣……
第六章
「好,太好了,」當今皇上看著子夜呈上的十顆夜明珠,笑得合不攏嘴。「寒姑娘——」
「皇兄,」蝶舞插嘴道,「叫子夜得了,何必那麼生疏呢?」
「你可真會打岔,連朕在說話,你都敢打斷。」話意雖含責備,臉上卻完全不見怒容。
「蝶舞,別沒規矩,教子夜笑話。」皇太后也笑意盈盈。
「都快成自己人了,還講那麼多規矩做啥?您何不累,我都累了,」蝶舞還是那副蠻不在乎的樣子,「你說對不對?子夜。」
她依然什麼都沒說,只點了一下頭。
「您們看、您們看,子夜她都同意我的看法了。」蝶舞開心不已,手舞足蹈。
皇太后搖頭歎息。「都快為人母親了,怎麼還像個孩子似的;子夜,你可別笑話她。」
「公主天真爛漫,是難得的質素,我羨慕都來不及,怎麼會笑話?」
皇太后與皇上頻點頭,但蝶舞卻覺得不對。
不對、不對、不對。
寒子夜冷若冰霜,行事奇詭,近乎孤僻,全是她從晴光、魯荻那裡,或自己親身體驗所得,怎麼可能突然變得如此平易近人?
尤其是她居然同意皇兄提議的婚事,更加奇怪,簡直就是奇怪得不得了,只除了一項,就是她說——
「子夜。」皇太后輕喊。
「子夜在。」
「來,」皇太后慈藹的說,「過來我這邊。」
子夜依言做了,於是皇太后拉住她的手左看右看,可以說是愈看愈滿意。「子夜,成親的事,由我一手包辦,真的好嗎?」
她點了點頭。
「真的可以不等你娘、你兄嫂和華山的親朋好友來?」
「不是。」子夜簡短的說。
「不是?」
「不是『不等』,而是『不必』,沒必要要他們大老遠的趕來,我嫂子的肚子雖沒公主的大,但舟車勞頓對孕婦而言,總是能免則免的酷刑,是不是?所以煩請皇太后幫我主婚即可,相信娘也會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