滲進他腦代瓜中的,除了方纔那令人魂為之銷,神為之奪的歡愉之外,還有……什麼?
懊惱。
對,正是懊惱。
她是如此的完美,以處子之身,燃起炫目的情火,教他全然失去了主張。
但是……正因為她處子的身份,才引來他此刻無盡的懊惱之意。
他怎麼可以,怎麼能夠佔有一個少女?在遭司徒關山施暴之前,難道自己的母親不也與她一樣的清純?
覺非滿心罪惡羞慚不已的想要拉開身子不料才一動,就被她給拉住。
「覺非?」四目交接,蝶舞的臉更紅了。
道歉的話語梗在喉間,覺非驀然發現一個事實:他喜歡上她了,甚至不止是喜歡而已,但……可能嗎?他有可能在這非常時刻,愛上「非常人」的女子?
「覺非?」她再度喚道,眼神已現怯意。
天啊,這個女人,真是個麻煩,最可愛的麻煩,覺非俯下頭來,印下溫柔的一吻,希望她能夠體諒自己尚紊亂的心思,以及無從表達的千言萬語。
以跟先前一樣的回應的蝶舞,果然從他轉為僵硬的反應中,得到些許感受,並立刻搜尋他的眼神。
「覺非?」這已是她第三次叫他。
「蝶舞,委屈你了。」
「委屈——」他以為——蝶舞突然覺得又生氣又傷心,馬上想要起身。
「要上哪兒去?」覺非自然不允。
「回去。」
「現在?」
「總比留在這裡受你言語侮辱的好。」
「要是時光能夠倒流,我倒是希望自己只在言語上——」
蝶舞猛地摀住了他的嘴說:「我都不後悔,你懊惱什麼。」
「蝶舞!」心下感動,反身便將她緊緊擁在懷中。「你說的可是真心話?」這個男人,到這當口,她還會不曉得他想到哪兒去了嗎?蝶擺一邊撫他的背,一邊輕聲的問:「想起你親生的母親了,是不?」
「你說的對,」他躲避近自虐的自嘲道:「我的確豬狗不如。」
「覺非!蝶舞驚詫兼心疼的捧往他的臉,直入他的眼眸深處。「況且先前那是……我說的那些只是……」她囁嚅著,突然不好意思起來。
而心口一鬆的覺非則忍不住逗問:「只是什麼?肺腑之言?」
「胡扯,只不過是一時氣話嘛,你也信。」瞪一眼後,索性將臉偎進他的肩窩裡。
「答應我一件事,」順著她滑溜的青絲,覺非低語。
「什麼?」她的聲音更低。
「別嫁給司徒勇。」
「我從沒答應過那件事啊。」
「那晚為什麼要請他過來?」
他的確在吃醋,蝶舞對兩人的前途,不禁又多添了三分信心。「原本是想跟他當面反話說說清楚的,說哥哥胡亂答應的事,我可不一定會照做。」
「把話說清楚。」
「什麼?」蝶舞想要裝迷糊。
「『原本』,什麼『原本』?」
「我——」蝶舞企圖抽身。
但覺非緊抱不放。「把話說清楚,什麼『原本』?說呀,蝶舞。」
「你好凶哇。」硬的不成,便改成軟的,連眼圈兒都紅了。
想不到覺非仍不讓步。「你真想幫我忙的話,就袖手旁觀。」
「你好固執!」
「你才倔強呢。」
「復仇,一定得見血才行?」
「不然就失去意義了。」
「要是我有比讓他們流血更好的辦法呢?」
「什麼意思?」
「有興趣?肯答應了?」蝶舞喜出望外。
卻被覺非兜頭潑下一盆冷水。「只要有一丁點兒的危險在,你都休想我會答應讓你離開我的身旁一步。」
心中聽得甜蜜,臉上自然笑得開心。「哦?請問你要怎麼做,用條鏈子把我綁在你身上?」
「不,是必要,立即成親。」
此言一出,兩人同時陷入沉默,蝶舞是太高興了,覺非則是震驚:老天爺,他剛剛說什麼?
不,兩人心中同時浮現相同的一個字:不。
現在不是深思、深談此事的最佳時機,絕對不是。
於是蝶舞率先說:「我還想自由幾年,成什麼親?不談這個了,倒是你,現下有什麼打算?」
「手刃司徒關山,就這個打算。」
看他一臉堅毅,知道現在勸什麼,恐怕他都聽不進去,那還不如先順著他,再做計較。
「覺非。」
「嗯?」俯視她,發現她竟是一臉的倦容,立即心生不忍。「累了?」
「唔,好睏啊。」順便加上一記呵欠,以為佐證。
「那就睡吧,這一晚……也夠折騰你的了。」
蝶舞臉龐一熱趕緊藉著窩進他懷中來掩飾。「賠我。」
「我是會在這是陪著你呀。」
「我說的是賠償的賠。」
「賠什麼?」
「是你把人家弄累的嘛,當然得賠我一場好眠。」
覺非笑開來,也不知道為什麼,總之跟她在一起時,自己便最能放鬆心情。
「好,我的小蝶兒,那你就在我懷中做個飛翔的好夢吧。」
「唔,」她已閉上了眼睛,調整出一個最服的姿勢。「有你相陪著飛嗎?」
「有,小蝶兒,」他應允道:「有。」
等耳畔傳來他均勻的鼻息,確定他已熟睡後,覺非以為比他更早人眠的舞卻忽然睜開了雙眼,並在心底說:對不起了,覺非,但我絕不能讓你的雙手染上弒父的血。
第八章
司徒漠一邊走,一邊咒罵自己,對,是罵自己、怪自己,而不是蝶舞。
早想到她既聰明又刁鑽、不可能輕易放棄,輕易罷休。
但是趁他熟睡,偷馬騎走,讓他在沙漠中步行,這也太過分了吧?愛他是這麼個愛法的?
愛?心中才浮現這個字,他臉上便露出苦笑,愛?誰提過這個字眼來著?
他沒有,她好像也……就算有,誰曉得是真是假?畢竟她過去的紀錄實在太輝煌了,輝煌到令他不敢輕易相信自己的幸運。
幸運?他沒有搞錯吧,被她看上是自己的幸運?
對,覺非發現他自問自答:是,他確實在乎她對他的感情。
為什麼?他再問自己。
因為——
「覺非!」有人喊他,一併打斷了他的思緒。
「魯荻?」
翻身下馬的,可不正是魯荻。「覺非,你還好吧?我沒來得太晚吧?」
這話透露著玄機,覺非遂不忙著接答,只默默盯著他看,畢竟這蜻幫當家的個性,他還算有些瞭解。
果然才對視片刻,魯荻便招認:「千錯萬錯,都是我們大小姐的錯,但她會這麼做,可全都是為了你。」
「為了我?」這真是他生平所聽過最奇特的辯詞。「你說她把我的馬騎走,丟下我一個在這大漠上自生自來,是為了我?為了我什麼?」
「當然是為你好。」魯荻一副「還用問嗎?」的神情,看得覺非更是火冒三丈。
「換句話說,就算我渴死、餓死,也得不忘她的恩情羅?」
「你有嗎?」
「有什麼?」已經是用冷哼的口氣了。
「有餓死或渴死,不,應該說有餓到或渴到嗎?照我看,」魯荻打量著他說:「你非但沒有餓著或渴著,甚至還挺精神的,不然,怎麼有力氣跟我吵架?」
「算了,」的確,蝶舞雖然將馬騎走,但其他東西卻都留給了他,現在顯然又派魯荻出來接他,自己若再遷怒於人,不斷咆哮,可就有失風度了。「我不罵你,我直接找她算帳去。」
魯荻的面色一凜,哮囔了一句:神機妙算、卻不敢讓司徒漠聽去,急忙上馬,與他並肩而行。
「我的馬呢?」剛才魯荻在嘀咕什麼?八成沒好話吧,說不定還是罵自個兒,覺非自忖心情不佳,便不想再追問,省得自討沒趣,乾脆找其他的事說。
「放心。小文照管著呢。」
「他!」覺非說:「這不是故意整我的馬兒嗎?」
「大小姐只跟他說昨晚掙脫了司徒勇的糾纏後,便隨意挑了匹馬出外散心。直到凌晨才回,他當那馬兒是小姐的恩人一樣,你擔心什麼?」
「她說……她只說這樣?」
「不然你要她說什麼?說她與你在巖洞中避了一夜的風暴?」
「你全知道了。」
「不只我呢,柳大哥與紅姐也知道都怪你見外。」
覺非心中澄明,馬上猜到他們知道的是什麼。「那是我的家事。」
「既然牽扯到小姐,便也是我們幫裡的事了。」
「怎麼會牽扯到——」不好!「快魯荻,咱們快走。」
「走那麼急,幹啥?」
「找蝶舞。」
「那更不必急了。」
「你說什麼?為什麼找她就不必急呢?」
「因為她出門去了,咱們走快走慢,還不是一樣,回到行宮,一樣無法立刻見到她。」
「出門?上哪兒去?」
「司徒莊。」
這下覺非索性不再多說一個字,立即快馬加鞭的往前疾奔,直把魯荻遠遠的丟在身後。
「嘿,覺非,你等等我,等等我呀,我話還沒說完,你好歹也乖話聽完了,再決定看要怎麼樣嘛……」
※ ※ ※
「這是……這是……?」目睹眼前猶自冒煙的廢墟,一路上跟在覺非後頭窮追不捨的魯荻不禁目瞪口呆。
「我就知道會出事,」覺非震怒不已,「魯獲,蝶舞何時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