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找她做什麼?心裡有另一個聲音冷嗤道。
她跟他沒有任何關係,頂多只能算是個房客,他根本不需要為她的安危負任何責任。
這麼想著,他便心安理得起來,只是……季敬睦不由自主地環視這個屬於他的房子,往日的熟悉感與自在好像消失了,空無一人的房子透著蒼涼與孤寂,這是他從未有過的感覺。
突然間,他有了個更荒謬的猜測:莫非她在外面交了男朋友?
不、不可能的,那種讓人不想看第二眼的醜小鴨,有男人願意看她一眼,都算是奇跡了。
他打從心裡拒絕自己去牽掛那個不該出現在心裡的身影,對他而言,她只是個麻煩,一個短暫的過客,他拒絕浪費一丁點的心思在她身上。
煩躁的回房洗了個澡,換了身輕便的休閒衫來到客廳,打開DVD放進一片他早就想看卻一直沒時間看的片子。
暈黃的燈光下,牆上的高級液晶螢幕透出變換的色彩,映照著沙發上一個心不在焉、不時轉頭望向大門的臉孔。
緊湊精彩的劇情並沒有吸引季敬睦的注意力,只覺得一股莫名的焦躁與怒意越漲越高,終於,他忍無可忍的伸手拿起遙控器關掉了電視。
丟下遙控,他焦躁起身在客廳裡踱起方步。
他真希望她就此一去不回算了,反正這個怯懦的小老鼠只是個麻煩,但偏偏他卻為她煩躁莫名。
那是一種極度無力而且束手無策的糟糕感覺,好像自己完全掌握不住她,一向被他掌握在手裡的傀儡娃娃如今失去了控制,竟然不聽擺佈了。
時間在焦急中緩慢的流逝,就在他打算要衝出去找人之際,門口傳來小心翼翼的開門聲。
她總算知道要回來了!
動也不動的站在微暗的客廳裡,他冷眼看著一個小小的身影鬼鬼祟祟地閃進門內,小心翼翼掩起大門。
程凡凡躡手躡腳的走進玄關,正準備溜回房間。她知道現在時間不早了,要是被季敬睦發現她出門,一定會不高興。
「你還知道要回來?!」
才剛跨出一步,前頭傳來比冰塊還要冰冷的聲音,教程凡凡登時渾身一僵。
「季──季先生。」她心虛的低喚了聲。
啪的一聲,客廳裡的電燈陡然大亮,讓程凡凡一時不適應瑟縮了一下。
「到哪兒去了?」緊接而來的逼問,絲毫沒給她喘息的機會。
「我出去走走。」她怯怯說道。
她知道自己不該出門的,但今晚看他一身整齊的出門,一想到他可能是跟雜誌上那個緋聞中的女明星出去約會,她就有說不出的難受。
一直以來,她是喜歡他的,但卻沒想到,那種喜歡、那種只敢偷偷藏在心裡的奢望,如今竟已放肆的轉化成為嫉妒,一種像是所愛被奪走的強烈嫉妒與心痛。
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甚至根本連站在這裡的資格也沒有,老天爺施捨給她的恩惠夠多了,她實在不該貪心的想奢求更多。
為了不讓自己困在屋子裡胡思亂想,她第一次這麼大膽的在晚上獨自出門,或許,幾個禮拜以來的打工歷練,真讓她養大了一點膽子。
一雙犀利的彷彿想將人看穿的黑眸,鉅細靡遺的上下審視著她,像是想找出是否有在外頭縱情狂歡的痕跡。
「你懷裡藏著什麼?」季敬睦精明地瞇起眼。
「沒、沒有啊!」她低著頭抱緊她的小狗布包,越是想掩飾就越是慌張。
畢竟,她是個不善於說謊的人。
季敬睦一向自認是個開朗好相處的人,偏偏碰上了程凡凡,就變成一個古怪刻薄、陰陽怪氣的人。
幾個跨步,他一把扯過她的小狗布包,打開一看,裡頭一個小小的腦袋瓜鑽了出來。
「喵──」白底黃斑的小貓警戒的對他齜牙咧嘴,瘦小的模樣看來是還沒幾個月大的小貓。
她以為自己是什麼身份?自己都寄人籬下了還想撿流浪貓?難道不知道她哪天隨時有可能到街上流浪?
「你──」不高興的正要數落她一頓,卻發現她刻意低著頭,遮遮掩掩的臉孔上竟然……
「把頭抬起來。」強忍怒氣的聲音,緊繃得像是隨時會爆發似的。
程凡凡一驚,心虛得更加不敢抬頭,緊張、害怕的情緒讓她眼底浮起了淚水。
「抬、起、來!」
自牙縫理擠出來的聲音,已經帶著嚴重的警告意味。
她還是不肯抬頭,反倒執拗的抱緊手裡的小狗布包,彷彿那是她最後依靠的浮木。
一整晚的焦躁與怒氣到達最高點,季敬睦遽然扯過她的小狗布包往地上一扔,大掌毫不溫柔的抬起她的小臉。
只見巴掌大的臉蛋上,佈滿了幾條殷紅的抓痕,雖然都在靠近下巴的位置,臉蛋還是完好的,但一想到她竟然為了一隻流浪貓冒這種風險,還是氣得想狠狠打她一頓屁股。
眼角一掃,他猛然拉起她的手背,上頭赫然佈滿爪子的抓痕,有的抓得深入皮膚,甚至還滲出些許的血絲,他扯起她的衣袖,連白皙的手臂也慘不忍睹──
「你到底在搞什麼!?」季敬睦爆怒的吼道。
「我看到這隻小貓在街上流浪,還……還被人欺負……所以就……」
「你知不知道這樣可能會得貓抓熱,可能會在臉上留下疤痕?你是不是非要毀了自己才甘心?」他根本不肯聽她說,一張臉鐵青得像是快殺人。
「小貓真的很可憐,它不是故意要抓傷我的,它只是害怕──」
「小貓再可憐會可憐過你嗎?看看你的樣子,根本沒人想多看你一眼,你為什麼不先同情自己?有什麼資格去可憐一隻流浪貓?」季敬睦氣得口不擇言。
程凡凡呆望著他,心口被擰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來,直到這一刻,她才終於弄懂他心裡真正的想法。
原來,在他心裡,她根本什麼都不是,甚至連一隻流浪貓都不如……
她喝令自己不准哭,但淚水卻不聽使喚的衝出眼眶,連她自己也不知道,她為什麼要哭。
一直以來,她是那樣努力地學習、努力的想要改變自己去迎合他,達到他的要求,但這一刻,她終於發現,她永遠也達不到他的標準!
遽然轉身,她不顧一切的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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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雨了。
躺在床上,季敬睦閉起雙眼,強迫自己別注意外頭那讓人心煩意亂的雨聲。
翻了個身,明明他今天累了一整天,思緒卻出奇的清晰,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了無睡意。
尤其是那只程凡凡撿回來的貓,還在客廳裡不斷的哀鳴,擾得他幾乎沒有片刻安寧。
低咒一聲,他遽然翻身而起衝到客廳,從客廳的茶几下抓出那只吵死人的貓,惡狠狠丟到門外。
都是這隻貓,害他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
回到客廳,就著暈黃的燈光檢視手背上被貓抓出的兩條血紅抓痕,他又恨恨的低咒了一聲。
一貓一人,兩個全給他找麻煩!
找出醫藥箱替自己上了藥,他卻莫名想到程凡凡手上、臉上一條條殷紅見血的傷痕。
那些抓痕如果不趕緊處理,很有可能會發炎、感染,甚至有可能會因此感染貓抓熱。
不,停止!季敬睦,都什麼時候了,你還替那個不知感恩、不知好歹的小麻煩擔不必要的心──心裡有個聲音輕蔑的發出嘲諷。
她根本不會感謝你的好意,也不會領情,她只是來找麻煩,把你的生活弄得一塌糊塗的麻煩人物!
瞥了眼窗外,但是此刻雨下那麼大,那個麻煩人物根本無處可去,可以想見她此刻一定正躲在某處,渾身顫抖的淋著雨。
明明擔心她,但季敬睦骨子裡那股不服輸的尊嚴與固執,卻不肯輕易示弱,拚命想跟他的耐力對抗。
躺在床上,他還是了無睡意,聽著窗外淅瀝嘩啦的雨聲,在床上翻來覆去,他終於忍無可忍了。
好吧,你贏了!他氣沖沖的跳下床,從衣櫃裡抓出一件衣服套上,火速衝出大門。
開著車子,他漫無目的的繞著,完全不知道要怎麼在偌大的台北市找一個人。
深夜的天色很黑,下個不停的綿綿細雨更是阻擋了他的視線,無法預測的糟糕天候,一如無法預測她的去向。
該死的女人,可恨的小麻煩,她非要找他麻煩不可嗎?讓他在累了一天之後,都沒辦法好好休息,睡場好覺?
她最好別讓他找到,否則他會有得她好受的!
他暗暗起誓道,卻依然無助於紓解那股繃在胸口的窒息感,連他也說不出,那種難受的緊繃從何而來。
車子緩慢開過一處公園,突然間,他自眼角瞥見一抹倒在公園圍籬邊的瘦弱黑影,遽然踩下煞車,將車子停到路邊,跨著大步衝上前。
果然是她!
地上的小人兒已然昏迷,跑出來將近四個鐘頭,她被淋得像只落湯雞似的,全身冰冷得像冰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