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他自己。
這叫門開心效應,自從她意外飛進他的生命起。
「現在它不會有事了,妳可以安心了。」他一手護著她,整把大黑傘籠罩著不及他一半身寬的娉婷身影。
瞧他半邊身子都被雨給打濕了,只為怕淋了她那把小提琴,微暖的心窩讓她漾出會心的笑窩。「謝謝你,你真是難得的大好人。」
一聽她的稱讚,任意愛的臉又紅了,只是膚色過深瞧不出那抹熱潮,他暗吸了口氣抽抽鼻子,表示小事一件不足為奇。
不過這畫面看在海廚房裡的人眼中,無不心底打了個突。這野獸派和唯美派怎麼看都不搭軋,他們幾時牽上線的?
納悶呀!
而始終微笑以對的湛薇薇卻露出神秘的異樣,多看了眼綁在紫荊樹上的紙簽,笑意更濃地將視線落在屋外的那對初見的男女。
三點零五分的邂逅,多貼切的起點。
人由最初的邂逅開啟新的生命史,耀眼的螢光閃爍在彼此眼底,讓斷了線的緣份再一次繫起,誰說命運是不能改變的?
分隔島的兩端串起一份共同的秘密,在各自的心中蔓延開來。
第三章
「醫院?!」
「聖光醫光」四個大字藍底白字地鑲嵌在乳白色的磁磚牆上,面向一座人工湖泊,坐擁三面青綠大山,群樹環繞獨立出一處遺世的風情。
遙望「聖光」會以為這是一幢清幽的度假山莊,西班牙式的建築物,瀰漫歐風休閒風情,初到此地的外來客通常會眼睛一亮,當成名勝古跡拍照留念。
它前身是一所基督教醫院,老邁的院長華神父過世後,便由現任的院長康寶生接手,配合健保制度更名為聖光,經營至今已有十餘年,在地方上算是醫名遠播的區域醫院。
原先它只有五層樓高,一百床不到的小型院所,後因院長的管理得當大幅擴張規模,如今不只有設備完善的收費地下停車場,還有餐廳及娛樂設施,床位增至兩百五十床,舊樓舍旁的新大樓足足有十層樓高,足以容納更多的重症患者。
病人多,相對的醫生也多,雖然近年來常鬧護士荒,不過醫療制度一向優於一般醫院的「聖光」沒這問題,他們的護士來源大都來自附近的一所護校,雙方做了建校合作以儲備優秀人才。
不過真正為人所樂道的是出色的醫生群,個個年青有為不輸城市裡的大名醫,男俊女美美化環境,醫術一流不收紅包,讓來此看病的人們感到心情特別愉快。
「有什麼不對嗎?看你的表情好像很訝異。」他跟醫院沒什麼深仇大恨吧!
「妳來醫院做什麼?」他的心揪了一下,低視門開心過於白皙的膚色。
「看病呀!總不會沒事來此逛逛。」雖然有些觀光客會刻意到此一遊。
任意愛的眉頭為之一皺,呼吸變得沉重。「妳看……什麼病?」
「心臟病,現代文明病,現在心臟有毛病的患者相當多。」十個之中就有三個有心臟方面的問題。
油膩的東西吃太多,高脂肪、高熱量、高膽固醇,熬夜酗酒都是發病主因,住在台灣的人民太幸福了,想吃什麼就有什麼,吃出一身病痛來。
光是上個月就有八個人心肌梗塞送進加護病房,還有心肺腫大、心臟辦膜未開、心室被肥厚的油脂堵住等等,全是因為不良的飲食習慣所導致。
說過幾百遍要節制口欲,可是真正聽進耳的沒幾人,症狀不重的患者只會當耳邊風聽過就算了,拿自身的健康當賭注來搏一搏,總以為自己不會是萬分之一的那個倒楣鬼。
醫生看病治的是身體上的病症,無法從人心根治他們的劣根性,再好的藥物用多了也會變成一種毒素,損及體內的各項器官。
「妳看心臟病?」任意愛的表情是心疼多於驚訝,憐惜的目光流連在她單薄的身子上。
不覺有異的門開心點頭說道:「兩年多了,我大部份時間都住在醫院。」
頭一年是不得不住院,誰叫她是新來的菜鳥,上頭怎麼分派她就怎麼接招,一天二十四小時常常不夠用,逼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第兩年她就常到急診室報到,每到半夜總是特別忙碌,三餐不定時地借用病床當休息室,差點掛了讓人當成死人送往太平間。
到後來也就習慣了,鐵杵磨久了也會變成繡花針,她終於躋身超人行列,以打擊病魔為己任。
「住院?!那一定很辛苦吧!妳吃得消嗎?」難怪她瘦弱得不見長肉,裊娜的身形不禁風吹。
「還好啦!大家的情形差不多,我的抗壓性不錯,滿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壓力。」累是累了點,但是相當有意義。
看她還能樂觀地談笑風生,心頭抽痛的任意愛反而有說不出的沉重。「放寬心養病,別想太多,以後我有空會常常來看妳。」
一想到她的「病情」,他的心情就無法輕鬆,感覺心頭像壓了一塊巨石,怎麼也難以開懷。
「養病?」這句話聽來怪怪的。
這時的門開心發現他左邊的衣服全濕透了,順流而下的水滴在他腳旁滴出一攤水,她不免感到抱歉地怕他受了感冒。
「你實在不該盡顧著為我打傘,瞧你這一身濕的,看得我良心不安。」她往上踩三個石階,終於能直視他高高在上的臉孔。
沒有驚慌,沒有恐懼,沒有尖叫,她狀似平常人地撥撥他滿是雨水的頭髮,平視他那濕了一半的寬肩,微微地歎息輕逸出口中。
「我是大男人淋點雨算什麼,妳沒瞧見我身體壯、好得很,和大象拔河綽綽有餘……哈啾--」他話未說完就噴嚏連連,大話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民間有句有趣的俗諺--泰山的體格,阿婆的身體,形容的就是虛有其表的任大檢察官,其實他壯碩的體型只是空有其表而已,他對病菌的抵抗力還不如一個三歲幼童。
不過為了破身體著想,他家中瓶瓶罐罐的養生丸、保健散、維他命A到E一應俱全,中西補藥無一放過地努力調養,勉強塑造出剛硬如鐵的形象。
只有少數人知道他「脆弱」得不堪一擊,背地裡取笑他是中空的蘆葦花,季節一替換他就跟著凋零--感冒。
「我看你還是進來掛個門診以防萬一,我叫熟識的醫生給你打八折。」不,五折好了,算是回報他雨中撐傘的人情。
一聽到要看醫生,任意愛臉色大變地直退後,「不……不用了,我一點病也沒有,不必做無謂的醫療浪費……哈--哈啾!哈啾,哈啾……」
人不能鐵齒,他越是想表現無啥大礙,愛唱反調的身體偏給他出狀況,一連打了三個噴嚏嘲笑他的逞強,當場讓他下不了台。
「小病不醫會變大病,別以為壯如牛就能忽略身體發出的警訊,人要懂得保護自己,有健康的身心才有美好的未來……」
忍不住說教的門開心搬出一堆大道理,在醫院裡看盡了生生死死,她的感觸特別深,不希望身邊有人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忽而成了天人永隔的遺憾。
「我真的沒病,我不需要看醫生。」一臉冷肅的任意愛擺出拒絕的姿態,避開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
「沒病?」瞇起眼,她仔細地審視他的神情。
讓兩道探照燈似的目光直盯著,他渾身不自在地撇開臉。「回家後我會吃些成藥預防,妳……呃,不用擔心。」
她沒被他嚇到嗎?還是她已經嚇得不知所云,天生的惡人臉一直受人誤解,他也是莫可奈何。
「亂吃成藥會增加身體的負擔,這樣的病人一向是醫生最頭痛的,不過……」
「不過什麼?」不必看醫生嗎?
手臂纖細不足盈握的門開心倏地捉住他粗如枝幹的手腕,「你不會是怕看醫生吧?!」
「我……我……」他心跳加速,低視白嫩的小手與黝黑的粗腕相握處。
「別我呀我的,有病就要看醫生,別拖成重病,一個大男人還怕醫生會吃人嗎?頂多戳你兩針不痛不癢,你皮粗肉厚不會有感覺。」搞不好蚊子叮咬的力道都比針扎入肉裡輕。
「打……打針?!」他頓時身一僵,不肯再往前走。
拖不動一棵神木的門開心不悅地掐他內腕,「你還是不是男人,別想有臨陣脫逃的念頭。」
看醫生嘛!有什麼好為難的,她天天瞧,日日看,也沒瞧出個三頭六臂。
他的確想逃,可是……
他再一次看向黑與白十分鮮明對比的纖指與巨掌。「我絕對是男人,所以我應該先送妳回病房休息,妳的健康比較重要。」
「病房?!」又一次聽見怪異的說詞,她微挑起眉的橫睇他,「你認為我有病?」
「不是認為……」他話到一半。
「喔!」還好。
他接道:「是妳真的病得不輕,住了兩年多的醫院還未痊癒,實在不該太過勞累,好好休養才是妳目前該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