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令人著迷的謎團,大概只有和她交談過的湛薇薇才曉得她的名字,至於她從事何種工作倒真的無人知曉,大家一致認為她是很有潛質的小提琴家,或是教授小提琴的專業名師。
但是實情呢?
相信會跌破每一個人的眼鏡,門開心只會開心,而且她不如外表給人印象的荏弱,她是只爆發性十足的母獅子,非常頑固,頑固到她多愁善感的姊姊想將她登報作廢。
一如往常,她又拉起了「藍色多瑙河」,嫩如熟桃的雙頰白裡透紅,眼微閉沉浸在自己的音樂當中,恍若一尊靈美的白玉娃娃,被飄落的紫荊花包圍。
唯美又浪漫,如詩如畫,英國詩人見了她准為她寫一首流傳萬古的詩句,法國的多情畫家若瞧見了她,鐵定會靈感泉湧地為她畫下曠世僅有的佳作。
可惜要是離她近一點聽見她不雅的低咒,恐怕會失望得大驚失色,幻想破滅的呆如風化的木石。
「該死,又在Call了,一天不Call會死人嗎?又不是賣身二十四小時全天無休,偶爾悠閒一下不行呀!天天Call,連環Call,喝口水也Call,你沒有別的事好做……」
挨罵的人很無辜,但也是自找的,明知道她應聘前已事先言明每個星期三下午三點以後絕不接Case,最好別安排任何事情讓她分心。
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案例外,火燒眉頭了不得不放棄她對自己的約定,否則天皇老子來也沒人情講,她的原則不會為無關緊要的阿貓阿狗所打破。
門開心有著與真實性情完全不符的纖柔外表,單從她精緻的五官來看,誰也猜不到不食人間煙火的皮相下有顆火爆的心,隨時處於瀕臨爆發點,只要不踩到導火線。
所以身處在她週遭的受害者給了她一個有趣的綽號,他們叫她火爆小綿羊。
「什麼叫非我不可?!你不是人嗎?刀子拿起一劃下不都是一樣,噴出的血是紅的絕不會亞歷斯星球的藍血……說笑話,你看我是會說笑的人嗎?
「……康聖人,我警告你不要再打電話來催魂,小心我先捅你一刀……我管你聖人還是聖文,反正全是剩下的,不值得一提……」
別人辦手機是為了方便聯絡事情,聯繫比紙還薄的感情,門開心手中這支價值三萬多元,有照相功能和衛星定位的銀色手機正如廣告上所言的,是辦來亂的。
其實她很不喜歡老被追問她在哪裡、做什麼事、和什麼人在一起、幾時外出、幾時回家,感覺像是受監控的犯人,無一絲自己的時間。
可是因工作所需又不能不帶,形同無形的枷鎖將她團住,讓熱愛自由的她感到煩躁,縛手縛腳地想一走了之,管他什麼合約或道德良心。
門開心不是小提琴家,但是她有藝術家的靈魂,不受拘束的生活品質才是她所追求的,而她迫切渴望得到十分鐘的安寧。
不過她還是被命運擺了一道,越想擺脫越深陷其中,如螳螂吃蟬,麻雀吃螳螂的食物鏈一般,她成了社會制度下的一道循環。
「看什麼看,沒看過人家用手機吵架嗎?」小姐心情不好,滾遠點。
見她比起中指又破口大罵的模樣,幾位心生好感的白領階級大吃一驚,猛抽了口氣不敢上前搭訕,鼻子一摸訕訕然離開。
雖然有人退怯怕唐突了佳人,但是仍有臉皮厚得像城牆的痞子不怕碰釘子的靠近,擺出自以為最瀟灑的姿態準備自我介紹。
以門開心出色的外貌而言,很難不招來保護欲旺盛的桃花,只要是男人無不為她楚楚動人的纖柔而動心,大力發揮大男人大無畏的精神收歸於已有,免得這只誤入叢林的小白兔受到欺凌。
「……跟你說我現在沒空,趕不回去……喂!離我遠一點,我的鼻子對狐臭過敏……什麼?!我不是在對你說話,有幾個搔首弄姿的傢伙很礙眼……不,你不用過來,我還沒脆弱到需要一個英雄出馬,把你的慇勤留給等你下刀的人。」
她自會擺平。
非常灑脫地切掉通話,順便關機,一回身她若無其事的拉起中斷的「月光小夜曲」,不把刻意引她注意的公猩猩放在眼裡。
選擇在海廚房當她的舞台其來有自,只因她第一眼便愛上店門口這棵四季常青的紫荊,深深為它微帶夏日憂鬱的感覺著迷。
三點零五分是一份隱藏她心中多年的秘密,她覺得這裡能實現她未能完成的願望,因此她來了。
「小姐,妳要不要……」
水眸一瞇,琴弦輕彈,輕快的男音還沒說完口中的話,弓弦一拉一彈,那只拍上她肩頭的手頓時多了一條血紅色的細痕。
「哇!疼呀!最毒女人心,我只是受湛大姊所托,問妳要不要進來喝杯咖啡,天色轉陰快要下雨了,妳沒必要毀了我的手吧!」他可真無辜呀!吃不到豆腐先吃排頭。
原來他也會看走眼,錯把帶刺的荊棘看成無害的白薔薇,可見他的人生歷練仍是不足,有待多加磨練。
「哼!誰叫你長了一臉歹徒相,人見人怕提防再三,請客人入內不必動手動腳吧!廢了你一隻手是人家仁慈,你該感激涕下。」
活該,自告奮勇的下場,不值得同情。
「小蕬妹妹,妳的心地可真善良呀!誰要當上妳男朋友肯定半夜叫媽。」裴向晴取笑著。
笑得很假的湛蕬蕬故意往他手背一拍,「別妹呀妹地亂叫,我們不熟。」
「呼!疼……疼呀!」專挑他的痛處。
她沒有一絲愧疚,假意的問候,「沒事吧!裴小開,被小提琴的弓彈到應該不礙事,你還沒細皮嫩肉到不禁小小的摩擦才是。」
看著他手上沁出的血絲,心頭微微不好受的湛蕬蕬忍下為他上藥的衝動,以嘲弄的口氣掩飾眼中的關心。
「當……當然沒事,我是男人耶!豈會像女人一樣大呼小叫。」為了下值一毛錢的男性自尊,他挺起胸膛表現出男子氣概。
「是嗎?」信他才有鬼。
不疼嗎?她倒要瞧瞧他有多神勇。
眼露惡意的湛二小姐悄悄的伸出手,用她的彩繪指甲輕輕一戳。
「哇靠!妳……妳這個狠心的女人,居然辣手摧草……」天呀!他的手真會被她廢了。
嘴角一揚,她得意非凡的一嘲,「不是不痛嗎?」
「妳……妳……」一遇見她難得的一笑,他整個魂都被她勾走了,哪記得要說什麼。
鬥嘴的小冤家沉醉在自己的世界裡,一首「草瞑弄雞公」的小提琴樂音悠然的流洩,像在取笑他們的小家子氣,以及陷在愛中猶不自知的彆扭樣。
天邊的雲層越積越厚了,飛揚的小提琴音樂也轉為低沉,訴說著人們心底的秘密。
心,是跳動的。
第二章
「呃,檢察官,你到底在看什麼?你不是趕著將搜證資料存檔,好在下一次出庭時提出佐證,說服法官做出正確的判決?」
擦擦有點起霧的鏡片,近視又加重的助理檢察官許正文看不清前方的標的物,霧裡看花時清時模糊,遠望是一團,近瞧才知是一坨。
他早就考慮要換成度數適合的眼鏡,可是最近的案子一下子像土石流似地堆積成山,什麼兇殺案、強暴殺人案、父子聯手性侵越女、古橋分屍案等等,讓他簡直忙得分身乏術。
最叫他戰戰兢兢的是跟了眼前這素有冷面閻王之稱的任檢察官,他辦起案來跟拚命三郎沒兩樣,一通急電全年無休,不管是正在洗澡或是屙便便,他都能保持最佳狀況立即出動,沒有所謂的標準工時,以爭取破案時效為先。
聽說在自己之前已有七位同仁因此陣亡了,在受不了魔鬼武的磨練自動求去,有的改行當律師,有的改投靠別的較溫和的檢察官,有的乾脆轉行去賣便當,以免英年早逝被操到死。
不過也有磨出精的,目前是某法院首席檢察官,豐功偉業多不可數,正朝最年輕的檢察官大位邁進,是司法界最有希望的新星。
哪像自己,年過三十五才通過司法考試,連考了七年才勉強擠上一點邊,一時興奮過度,忽略同一梯次應試及第者相互推諉的異狀,毫無警覺性地任由上頭分派職務。
到任第一天他便發覺其中的異樣,所有人看向他的眼光中都流露出相同的訊息,那就是--同情。
而且他還發現一件很可恥的事,身為司法人員居然知法犯法,群起聚眾大開賭盤,一賠一百二十賭他撐不過一個月。
為了賭一口氣他也下注了,賭他自己贏,結果收穫頗豐地一口氣賺進一年的薪資,至今為止他是少數撐過半年的可憐小助理。
「檢察官,你不趕時間嗎?天看起來快下雨的樣子,我們離車子還有段距離,要是慢一點可能會淋成落湯雞……」而他們只有一把雨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