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這裡,她腦中昏昏亂亂的,又心跳萬千了。
簡翼不著痕跡的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回道:「簡某,恭敬不如從命。」
就從剛剛那一刻開始,他發現自己很喜歡有她在身邊的感覺,看到她,他就會聯想到他夢境裡的喜兒,在夢裡他狂執的愛著她,而夢外……
他的視線又鎖住她,越看越感覺她與夢中的喜兒是同一人,連氣質也那樣相仿。
「小姐!」嬋娟慌慌張張的奔了進來。「天哪!你沒事吧?奴婢剛剛才聽小翠說,有水盜潛進咱們的船,真是嚇死奴婢了!」
簡翼震驚的看著她。這不是夢境裡的那個嬋娟嗎?現實中,她竟然也是喜兒的婢女?
「我沒事。」喜兒也連忙起身。「爹,女兒要進去休息了。」
如果她再留在這裡,可能會因心跳過快而死掉,她無法自在的面對他,他對她而言,可是個「震撼」哪。
「好好,這個晚上也夠你驚嚇的了。」金大富安慰道:「好好睡一覺,把今晚的事都忘了,爹向你保證,以後不會再發生同樣的事了。」
一邊走出船艙,主僕倆絮絮交談。
「小姐,你真的沒事?」嬋娟上上下下的看了喜兒一遍,又好奇的問:「那些水盜可不可怕?聽說他們還拿刀架著你的頸子哪!」
「不可怕。」此刻,她居然有點感謝那些水盜的來臨,讓她一圓內心的相思……
她的心又咚的重重一響。
老天,她在想什麼?
為什麼她的想法這麼荒謬,她簡直是把他當成她夢境裡的那個翼了……
「小姐,你怎麼了?」嬋娟緊張的看著她。「是不是現在才發現哪裡不舒服?」
「沒有。」她臉紅的搖了搖頭。只有今夜,她不希望那夢境接續,因為他就近在咫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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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的第一場大雨降臨在曲家莊時,喜兒的兒子已經滿一足歲了,他名喚念翼,長得俊俏可愛、活潑討喜。
「來,念翼,娘說個故事給你聽。」
她將孩子抱在膝上,近兩年的時間,他是她唯一的安慰。
在曲家莊的這兩年裡,她經常感到深遠而冷寂,她心中的那個企盼始終沒有到來,她也一天天的枯萎,她甚至經常想,若不是有念翼,她老早自盡了,不會留在這人間受盡苦楚。
「用膳了,夫人。」
婢女端了飯菜進來,隨即又離開房間,連讓她說句要熱茶的機會也不給。
在曲家莊,名義上她是曲夫人,但她形同被軟禁,她是一個囚犯,沒有自由,除了院落的範圍,她哪裡都去不了。
她食之無味的用了午膳,一個下午漫長的過去了,直至掌燈時分,一名中年男子推門而入,他是曲家莊的管事。
「夫人——」
「你出去吧,我什麼都不知道。」
男子歎息一聲,退出房間。
都兩年了,曲昱廷還是不死心,他將她囚禁在這裡,天天派人逼問她《金龍秘笈》和藏寶圖的下落。
事到如今,她可以肯定當初他是騙她的,他根本沒派人救她的丈夫,他只想要寶物。
從林裡日以繼夜的回到霞雲谷之後,她言明要看到翼才取出藏寶圖,沒想到他反過來威脅她,要先看到藏寶圖才讓她見翼。
僵持了一個月,她明白了,他必定沒有派人救翼,所以才不知道他的行蹤,否則那麼渴望寶藏的他,老早就可以押著翼來換寶藏了。
因此她絕望了,她被他押回曲家莊軟禁著,後來她產下念翼,大概是想嫁了他,她就會死心,也會把他渴望的東西交給他,他用念翼的生命威脅她嫁給他。
她是嫁了,而遲遲不見她鬆口的他,日復一日的等待終是倦了,於是將頑強的她打入冷宮,另外納了三名小妾,這一年來她已經沒有再看過他了,她知道他其實是厭惡她和念翼在曲家莊白吃白喝的,只是他仍然不肯對寶藏死心罷了。
誰都知道她這曲夫人是叫好聽的,除了三餐替她送飯的人,沒人理會她,她可以說是自由的,自由而孤獨……
「念翼,你想睡了嗎?」她輕輕將孩子放到床上,輕撫著他圓潤的臉頰,柔聲哄著。「快睡吧,娘的寶貝,如果你爹也在這裡就好了。」
他可知道他的兒子有多俊俏,簡直跟他是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每當她凝視著孩子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的想起他。
想他……想到心痛。
他到底在哪裡?
現在的她只希望他還活著,如果再奢侈一點,她會希望可以在死前見他一面,讓他知道念翼的存在,她就心滿意足了。
一切都是奢望嗎?
他已經杳無音訊兩年,如果尚在人間,他怎麼會不來找她呢?
她知道他已經死了,已經被曲昱廷派人殺死了,已經化為一縷幽魂,正在黃泉之下等著她去團圓。
可是她不能去呵,她還有責任未了,等念翼大一些時,找到可以托付的人,她就會隨他去了。
她知道自己有這種想法是不對的,她知道自己是一個不負責任的娘,她知道孩子會怨她恨她,可是她真的無法再負荷心中對翼的思念了,她想見他,好想……
哭得累了,她依著孩子睡著了,直至天明,又是漫長的一天。
只要她走出屋子,幾乎天天都有不同的耳語在她耳邊飄送,不過她通常置若罔聞。
「真不知道莊主看上她什麼,孩子也不是莊主的,居然有臉一直留在這裡。」
「現在最得寵的是三姨太,莊主根本連看都不看她一眼。」
「我看她恐怕是瘋了,每天和孩子關在屋子裡,如果出來也只是一直望著遠方,再這樣下去,咱們曲家莊會遭人非議的。」
她都有聽到,但她又不在乎曲昱廷,何必管莊內的人怎麼說她,可憐的是念翼,他沒有玩伴,連婢僕的孩子都不願意跟他玩,只有她這個娘親陪伴著他,一天過一天。
冬雪下得更大了,要穿上斗篷才能走出屋子,為了不悶著念翼,她在園子裡的梅花探出頭來的時候帶他到院子裡玩耍。
空氣依然清冷呵,冬天什麼時候才會過去,她懷念翼闖入她生命的那個夏天,令她初識情愁滋味……
「娘……」孩子碰了碰她的手,要她抱抱。
小念翼很聰明,走路學得快,講話也學得快,這一定是遺傳了翼。
「好乖,娘抱你。」她彎身抱起孩子,只有面對孩子的時候,她才會展露一絲笑容。
「好一副天倫之樂。」
她渾身震動,不敢相信那日夜祈盼的聲音會在她耳邊出現。一定是幻聽,這一定是幻聽。
她抱著孩子,動也不敢動,生怕一動,連那好不容易盼來的幻聽也消失。
「你看起來很幸福,想必已經忘了我這個廢人了吧?」
有道身影從屋簷飛掠而下,輕飄飄的,像只雁子,連點聲響都沒有,步履直接踏於厚厚的積雪上。
「翼……」她眨著眼睛,長長的睫毛攝動著,淚水迅速衝進她眼裡,她回身,看到面前有個挺俊黝黑的男子正望著她,他的穿著很名貴,但風霜卻遍佈他年輕而英俊的面孔,如果修掉胡碴他會更好看,可是他並沒有那麼做。
而在看到他斷臂的那一剎那,她的心裡像是突然捲過一陣大浪,大大的震動了。
他的手臂……他的手臂怎麼了?!
「意外嗎?」他冷笑一記。「你不該覺得意外才是,當你忍心離去之時,就該做好我隨時會死去的心理準備,更何況只是斷了只手臂呢。」
他已經觀察了她數天,總見她眼神迷離,像找不到方向,又像在期待著什麼。
對於當年她捨他而去,他一直不能諒解,這也是為什麼在他過得這麼好的現在,他還來向她要一個答案。
她背棄了他,這是他此生的夢魘,從藏寶圖得到的寶藏令他富可敵國,他什麼都不缺,唯獨心靈是空的。
他也不解,如果她選擇回到曲昱廷身邊,又為何不拿走放在他身上的藏寶圖?
「你……你在說什麼?」她的嘴唇瞬間更加蒼白,心臟像是被雪給凍住,無法再運作,她搖搖晃晃的放下孩子,隨著他走動。
「你當然明白我在說什麼。」他死死的盯著她,陰鷺地說:「你在我生死未卜時離開我,你甚至連讓我看一眼孩子的機會都不留給我,你沒有良心,你是個冷血的女人!」
他的指控令她幾乎快倒下,她喃喃的搖著頭,心中絞痛,「你不可以這樣誤會我,你不可以——」
她難受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是誤會嗎?」他冷哼一聲,語氣激烈起來。「你敢說你走的時候,我不是重傷不醒、生死未卜?」
她的嘴唇顫抖著,眼淚撲簌簌滾落。「就因為要救你,我才會答應跟曲昱廷走,我是因為要救你才那麼做……」
一想到他活著,卻是對她抱著巨大的誤會,她就無法忍耐,也深感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