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沒去道別的真正原因並不是先前的爭吵,而是他明白,若是和蝶兒道別他一定走不開,但弒親之仇不共戴天,豈能不報?
翟姬好笑的跟在古承天後頭,瞧他們一個是氣得臉紅脖子粗,緊抱著猴子什麼東西也不肯吃,另一個卻又冷漠得看不出任何情緒,真不知道他們在嘔什麼。
忽然,古承天停下腳步,兩眼環視著四周,但除了看到一座倚著山壁用竹子搭成的廟堂之外,並無任何出口,難道出口在廟堂裡?
「這裡什麼也沒有。」他們依蝶兒指示往東南方一路走來,到了盡頭也沒看見什麼出口,這不禁讓翟姬鬆了一口氣。現在地體內的毒已經完全清除,再也不受藏元魯達所控制,因此她並不想離開這清幽明媚的山谷,只想在此長住下來。
古承天眼神銳利的睨著她,「你好像不太想出谷?」
「你覺得呢?」翟姬聰明的把問題丟還給他。
「就算你不想走,我也會把你抓出去。」他絕不能讓蝶兒和有「血玫瑰」之稱的翟姬獨處在空幽谷裡,天知道翟姬會對蝶兒做出什麼事情。
「你擔心我會殺了『你的』蝶兒?」翟姬還是只問不回答,眼底有著戲弄。
「少廢話!你走不走?」古承天眼底閃著森冷,不理會她話裡的雙關語,無論如何他一定要翟姬離開。
「出口在哪兒?而這又怎麼走?」翟姬避開他森冷的目光,用下巴輕指廟堂前的幾株桃花樹問道。
這幾株分佈凌亂的桃花樹,乍看之下並無特別之處,若對五行八卦沒有研究的外行人,很容易便誤入陣中而被困身亡。而且這陣看似簡單,卻危機重重,她看了這麼久還無法看出這是什麼陣,她不禁開始佩服這佈陣之人。
古承天舉步往前走,卻在看見廟堂前凌亂分佈的桃花樹而止步。
難道這又是一個陣局?
有了前幾次的經驗,他不敢再輕易妄為,蝶兒小小的一個陣就困得他動彈不得,何況這很可能是為了藏匿出口而設下的陣。
「你不是會解?」他記得在她入谷時曾破了谷中的許多陣局。
翟姬搖頭。簡單常見的陣法她還解得了,但眼前這座陣她真的沒有把握闖。
「這是姥姥自創的『桃花八仙陣』,除了我根本無人能走得過去,如果沒有我帶路,你們根本進不去也出不來。」蝶兒抱著吱吱緩緩地走來,神情有些愴然。
從今以後她的阿天就要變成別人的了,她真的好難過、好捨不得,可是她又無計可施,不知道該怎麼辦。昨天夜裡她翻遍了所有書籍還是找不到一本教人如何留人、或是教人如何不傷心難過的書,急得她整夜無法成眠,只能緊抱著吱吱偷偷地躲著哭。
古承天在乍見她憔悴無神的面容,心先是一悸,但即刻將懊悔藏進心底換上一張冷酷的表情,不讓她瞧見他眼底的擔憂,否則他真的會因不捨而離不開。
可是,該死的!怎麼才不到一日的光景她便消瘦許多,難道她就不懂得照顧自己嗎?如果他真離開那還得了。他發現自己愈是在意心便愈是放不下,真想不去管他什麼血海深仇。
翟姬冷眼旁觀著這一對互相嘔氣的情侶。看得出來,他們明明在乎、關心著彼此,卻又故作視若無睹,真是笨蛋!她心想到底要不要幫他們把誤會解釋清楚,最後她決定不開口,因為這不關她的事。
「午時快到了,跟著我的步法走。」蝶兒緊抱著吱吱,黯然低垂著臉從古承天面前走過,她多麼希望他會拉住她!和她說說話,但他沒有,這不禁令她徹底失望。都已經要走了,他還是不願意和她講話,就連最基本的問候也沒有,難道在他心裡真的只容得下那個女人嗎?
想到這裡,蝶兒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是一個沒人要的可憐蟲,十二年前姥姥丟下她,十二年後阿天也要丟下她,難道她真注定要孤苦無依地死守著空幽谷?
沉浸在自憐自艾中,她一點也沒發覺腳下的步法已亂,還愣愣地直往前去。
「蝶兒,小心!」古承天來不及拉回她,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桃樹壓向她瘦小的身軀。
聽到他的呼喚聲,蝶兒開心的回頭,以為他到底還是在乎著她,沒注意到一旁的桃樹正朝她更上壓下,等發現時已來不及跳開,下意識地,她緊護住懷中的吱吱趴倒在地。
「笨蛋!」古承天連忙撥開樹枝扶起她,在確定她安然無恙後!忍不住嘲她大吼以掩蓋因害怕而怦怦作響的心跳聲。「你連命都顧不了,還顧只死猴子幹什麼!」
老天!他的雙手仍因方纔的驚險畫面而顫抖著。
「要你管!」蝶兒生氣的推開他,先前的喜悅全讓他給吼散了。她咬住下唇忍著淚,緊摟著吱吱繼續往前走,手臂上的痛遠不及心底的難過。
她不需要他的假好心!古承天這個大混蛋,要走走好了,她才不希罕!
「出口在裡面,趕緊滾吧,否則過了時辰可就走不了了。」蝶兒撇開臉,看也不看他們逕自走進廟堂,她先恭敬地合掌膜拜,而吱吱也有樣學樣地學著主人的動作;每次來她都會向姥姥膜拜一番。
「你們快走吧,出口就在那扇門的後面。」她閉上眼指向那一團泛著七彩光圈的出口,獨自吞忍那陣陣陌生苦澀的愁緒。
古承天溫柔、多情的目光在她閉上雙眸的那一刻便緊緊鎖在她愈漸蒼白的臉上,心中有太多的不捨,若可以,他真想狠狠的吻住她那蒼白得令他慚愧、不安的雙唇。
他眷戀地再看她一眼才轉頭準備離去,可這一轉頭,他整個人震驚得無法動彈。他屏住氣,用顫抖的雙手去碰觸那一本斜立在錦盒中一塵不染的書,看了個仔細,他踉蹌地退了一大步,這繼了他二十年的噩夢,怎麼會出現在這兒?
倏地,不堪的回憶突湧而至,令他手無足措的慌了神,怎麼砌了二十年的堅強,還是這麼的不堪一擊?
「這本天書怎麼會在這裡?」古承天寒著聲音問道。但願是他記錯、看錯,可是記憶中鮮明、血腥的一幕卻再清楚不過。
惡徒猙獰的嘴臉、爹的哀求聲、娘的哭號和妹妹摔死時瞪大的瞳孔,這滿地的血腥狼藉交織成一張鎖著夢魘的網緊緊地將他覆住,勒得他無法呼吸,而四處噴灑的鮮血更無情地將這一幕襯得更加的深刻鮮明,他想忘都忘不了!
翟姬看著他手中的天書,原來天書真不在他身上。哼!原來心狠手辣、自以為精明的藏元魯達也有失算的時候呀。她嘲諷的輕扯嘴角。
「放下!不准你碰姥姥的東西。」蝶兒伸手欲搶回,這是姥姥的寶貝書,才不是什麼天書,而且書上又沒有寫著「天書」兩字。
她記得姥姥生前曾千交代萬囑咐,要她好好看住此書和只有巴掌大的玉算盤,絕不能讓這兩樣東西落在外人手上,否則天下堪憂!天地亦將變色!
所以姥姥才會布下「桃花八仙陣」護住廟堂,且將這谷中唯一的出口收入「北斗七星陣」,讓出口位置隨著星象的轉移而變更,而谷中更是三步一小陣、五步一大陣,步步皆陷阱,這麼大費周章地布下天羅地網,為時就是保護書和玉算盤,見姥姥這麼的小心周全,她不禁也跟著小心起來。
「你說這本是你姥姥的書?」古承天目光殺氣四射,惡聲地想再確定一次,他無法接受他將一擲摯情的人如今卻變成滅門仇人。
「沒錯!放回去!」
她斬釘截鐵的回答,硬是敲碎了古承天那一點殘存的希望,他俊逸冷凜的面容有太多的痛楚和無力,他一定要問清楚。
他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待這一波不小的衝擊稍緩後,才開口問道:「你可知道這本書是從何得來的?」
「不關你的事!」蝶兒是真的不知情,但先前兩人鬧僵的事令她拉不下臉解釋,只好厲聲相向。
「如果這本書害你全家被殺害,你還能說不關你的事嗎?」古承天扯住她的手,怒氣處於爆發邊緣。
蝶兒登時傻了眼,他說什麼呀?難不成這本真是害古家滅門的天書?可是怎麼會出現在這裡?書是姥姥的,難道他認為姥姥是殺人兇手?
「不……不可能!」她拚命搖頭反駁,她相信姥姥絕不是那種人。
「怎麼不可能?我記得清清楚楚,那幫人為了要奪書不僅殺了我父母,就連我才一歲大的妹妹也不放過。」他原本清澈的鷹眸佈滿復仇的火焰與回憶重現的波痕。
「不可能!姥姥不可能會做出這種事,這麼多的書,一定是你哪裡記錯了。」蝶兒急忙澄清。
「記錯?這本天書不僅封皮無題書名,就邊裡頭也是一個字也沒有,不信你自己看。」他粗魯的將書丟向她。
蝶兒先是看了無字無畫的封皮,接著才翻開內頁,果真是如他所言,一個字也沒有,她當場無言以對。難道……姥姥她……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