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呢?戴晴嗎?你心裡喜歡的人、在意的人是她,是嗎?我早料到,只要我蘇媚要的男
人,她是一個也不會放過的,即使她早已無影無蹤,你的心裡卻和孫漢良一樣,永遠無
法忘記她,是不是?她有什麼好?只要你願意肯花錢,她一樣也可以成為你床上的女人……」
「夠了!」他粗聲喝止,「我們的事情沒必要扯到戴晴,你何苦用言語去糟蹋她呢?」
「你心疼嗎?」她冷哼。
「不!我難過你的口不擇言……」
「呸!」她一臉不悅的打斷他,「事到如今,你還會在乎我嗎?」
「我在乎!」
她心神一怔,兩眼無法置信的呆望著他。
「我一直是在乎你的,只是,我一直忽略了那並非是愛情,而是一份關懷之情,如
果你願意,我希望我們還是朋友。」
「說來說去,你就是要和我畫清界線,為什麼?難道你無法原諒當初我捨棄你而選
擇孫漢良,你回頭來找我,就是存心想報復我,是嗎?」
「你知道不是這樣的……」
「我什麼都不知道,我只知道男女之間沒有所謂的純友誼,雲翔,我知道你是愛我
的,只是一時受了戴晴的迷惑,我能等,我願意等你回頭,這一次讓我來等待你的回心
轉意,將過去扯平。」
「你胡說些什麼?」
「不是胡說,我是真心想還你一個公道。」
「蘇媚。」他說,「感情的事,那談得上公道不公道……」
「要不!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你才願意原諒我呢?」蘇媚近似哀求的語氣。
「我從沒怨過你,也談不上原諒不原諒……」
「真的嗎?你在意戴晴和孫漢良的關係,卻毫不在意我和孫漢良的過去……」
費雲翔愕然的看著她,似乎聽到了一句很奇特的話。是呀!他從不怨恨蘇媚當初捨
棄他,卻無法諒解戴晴相同類似的行徑,他這才明白,內心對戴晴的愛有多深。
六年了,這份愛存在心中六年的時間,濃密得連顆細沙都容不下,孫漢良的出現,
引發他妒恨之心,就連深愛她的心也給蔽住。
他衝上前,一把握住蘇媚的肩,「謝謝你!你使我豁然開朗,想通了一切。」說完,
他頭也不回跑出了辦公室。
蘇媚愣在原地,不解的喃喃自語:「什麼意思?我究竟說了什麼?」
※ ※ ※
戴晴是存心要讓自己徹底消失的。
任憑費雲翔四方探尋,依然音訊無蹤,他懊惱自己對她的瞭解竟少得可憐,就連她
住在什麼地方這該最知曉的事,他都不知道。而且不只他,就連公司上上下下和她友好
的同事,也是一問三不知。
時間一天天的過去,他責備自己的憤恨就愈深,在不得已的情況下,他只好委派征
信社調查她的下落,然而接踵而來的文字書面報告,卻也深深打擊他內疚的心。
每個人都有過去,而戴晴的過去令人心痛。
費雲翔怎麼也想不到戴晴竟會是曾經威嚇一時的商業鉅子戴正豐的女兒,對於戴正
豐的起落衰敗,他或多或少聽聞過一些,甚至以他作例子來警惕自己。
可憐的她還未滿十八歲,就被沉重的家計逼迫得喘不過氣,不得已墮入風塵,甚至
甘願出賣靈魂……偏偏,她遇上的是有婦之夫,存心以金錢來玩弄情感的男人知曉這一
切真實面,費雲翔除了心酸,還深深痛恨起自己。
在戴晴的生命裡,他竟扮演了兩種極端的角色,一個從陰暗的地獄裡把她拯救出來,
一個卻無情的將她推落無情的地獄裡,他知道自己重重的傷了她的心,所以她要遠遠的
避開這個令她傷心的地方。
晴晴,你究竟在哪裡?
他發誓無論如何一定要找回她,用盡一生的愛保護她,不再讓她孤苦的面對世間的
淡薄。
終於,他得知她的下落,而且近在眼前。
※ ※ ※
過了一整個月,綿密霏霏的梅雨依舊下個不停;潮濕的氣味總使人容易懶散,陰霾
的天空總使人容易沮喪,特別是夜晚早在細雨紛飛的街道上的人們,尤其顯得無精打彩
毫無神色可言,於是孤獨的戴晴,身影看來也就更加蕭瑟……
六年時間,好不容易安定下來的生活,僅在一夕之間就什麼也不屬於她的,像母親
無言的自殺了結一生、像父親的再娶和意外中風、像家業的突然破產倒閉……等等痛徹
心肺的滋味她嘗過太多太多次了,多到她已不再輕易悲傷,不再輕易軟弱,學會用「麻
木無覺」來保護自己,只因她的人生是沒有權利悲哀的……但,這次她竟為了費雲翔而
哭了。
一個月,過了三十天那份疼痛依然深刻,無時無刻不翻挖她企圖平復的心,這時才
明白費雲翔對她的重要,體會出自己有多需要他的呵護……但,費雲翔放開了她,而她
也走出了他的世界。唉!戴晴輕歎,「情」對她有那樣過去的人來說,是太難,也太沉
重了。
在一幢商業大樓前她停了下來,她抬起頭手中撐的傘緩緩從她眼前退去,出現在眼
前的是她熟悉的大樓,六年來她還是頭一次如此仔仔細細的把它瞧盡,然而這也是最後
的一次。今晚她找到了新的租屋,明天一早她搬走後,就得重新開始新的生活,面對新
的工作環境,這裡所曾擁有的都將成為過去,而她的「過去」只有「遺忘」,於是,她
會遺忘這兒,遺忘——費雲翔。
戴晴垂下眼重新撐起傘,她發覺腳居然和頭一樣的沉重,離去竟是如此不捨,所踏
出的每一步都艱難……
回到租屋處,她開啟大門走了進去,屋裡的大廳是亮的,本來嘛!時間並不算太晚,
房東一家人必然在廳裡看電視還沒睡,若是在昨天或幾個昨天以前,戴晴會猶豫該不該
進去,但今天不同,她找到了新的租屋,自然再也不用面對房東太太的催促和嘮叨,她
從從容容的開了門走進客廳。
她的出現並不如電視的魅力,屋內的人只有房東太太抬起頭,見她似要開口說話,
戴晴立即先說:「房東太太,我已經找到房子了,明早我就搬走。」
房東太太原本張開的嘴又闔上,像是要說的話全給嚥了回去,悻悻然的點點頭。戴
晴慶幸自己的幸運,今晚終於躲過她的刻薄。不!該說是從此。戴晴轉過身,往自己的
房間走去。
「喂!有個男人來找你,在你房裡等著呢!」房東太太突然說道。
她一怔,步子也打住,她瞪大了眼盯著自己房間緊閉的那扇門,心頭不禁惱怒起來。
不用想,一定又是孫漢臣,這些日子他天天上門來找她,而房東太太對他似乎特別好,
每回都請他進屋子裡,這回甚至讓他進了她的房間……戴晴咬了咬唇,要是以往她一定
會和房東太太說個清楚,但今晚是她住在這裡的最後一晚,戴晴不想再和她計較。
重新邁開步子走向房間,轉動門把推開房門,戴晴立即嚴聲說:「孫漢良,儘管你
說上一千遍、一萬遍,我也不會答應你、屈服於你的,請你立刻離開我的房間。」
房裡只亮著一盞小黃燈,四處堆放著戴晴陸陸續續打包好的紙箱,紙箱後他曲膝坐
在地上背對著她靜默不語。這引得她更加氣憤,急忙跨進房間,撫著牆摸索大燈的開關,
或許是她太過心急竟沒留意地上雜亂放著的物品,「咚」的一聲便栽向雜物上,他趕忙
起身扶起摔得不輕的她,她卻用力甩開他拒絕他的好意,咬牙切齒的說:「不許你碰我,
請你立刻出去,出去!」
他沒有離開,反而執意將她一把扶起,並且溫柔的說:「你先起來,起來再說。」
他的聲音使她大吃一驚,急忙伸手打開大燈,屋內瞬間大亮,她終於看清楚眼前的
他——費雲翔。
「怎麼會是你?」她語音顫抖,「你來做什麼?」
費雲翔沒有動也沒說話,只是靜靜的站在那兒,用他深邃濃情的眸子,牢牢的、緊
緊的、實實的將她望進心底。
這一定是錯覺。戴晴閉上眼睛,否決掉內心感受的真實情意,撇開頭不去面對他。
「請你回去。」她說,把房門推開來,「這裡不適合你來,你回去吧!」
他真的走了過去,卻一把拉過她並且關上了門。她伸手打開門,他又將它關上,她
再次打開,他再次關上,她再伸手,他乾脆握住門把,連同她的手。
戴晴咬咬唇,低問:「你究竟想怎樣?」
「我……我真沒想到,你居然住在這種地方。」他答非所問。
「那又怎樣?我的事和你毫不相干,你走吧!」她的眼神依舊飄忽,依舊低著頭不
願看向他,「你不該來這裡,為什麼要來裡呢?」
費雲翔握住她的下巴將它扳起,低低的對她說:「因為這裡有你。」
她的眼睛迷濛了,心也迷惑了,人也飄飄然了……噢!不能,情,她是沾惹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