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唐靜心中也早做下另一決定,她預備休學再做加強出國托福的考試,這項驚人的決議居然也獲得唐媽媽的同意。
唐靜想「出走」消息被童任華知道了以後,她也不去解釋理由,當被這大男孩殷切的語氣問急了,她那美麗而冷淡的笑容才微微漾開,「我跟媽媽商量好了,去遊學一年到兩年。我們在加拿大有親戚,她可以跟我去,這樣我才能真的放下心來,你別忘了!我還會回來台灣的,難道你還信不過我嗎?」
童任華前一夜因為思緒翻覆,足足折騰了一夜,好不容易曙色微明時他才朦朧睡去,但就因這消息來得太震撼了,覺也沒睡穩,他懷疑唐靜的「出走」莫非又是為了仲平……
「小靜,我隱隱約約有種不祥的預感,你好像要離我而去了。似乎還有另外的原因,是吧?」
唐靜心一驚,她這些托詞連童任華都能敏感察覺她的變化,她一定是在欺騙自己吧?可是同時不也對不起童任華那股真誠的情意。
「你少胡扯!反正你去當兵,我順便去充電遊學,你該放心才對呀!」唐靜欲掩蓋事實的聲調反倒顯得十分溫柔,但卻怎麼也抑制不住愴然而下的淚水。
童任華這會兒有些心知肚明了,他把她攬進懷中,輕輕的勸慰她,「你這麼努力的說謊,不覺得太辛苦了嗎?」
唐靜淚眼迷離顛聲回答:「我忽然覺得自己很笨,我愛媽媽,又不願違抗她對我的期望,而你又這樣處處包容我。明知道跟你在一起的原因,有大部分是因為……我的孤單、寂寞,而你又不點明……你是在折磨你自己……。」
他推開此刻狀甚柔弱無助的唐靜,冷靜而簡潔有力的說著:「就算你不這麼說,我還是會一直等待你,直到……除非你的身旁出現另一個男人,他會真正照顧你、疼愛你,我也才會離開,就是這麼一回事!懂吧?」
「我懂!可是我仍不得不說,你真是一個好男孩,也許別的女孩可以驕傲的說著『夫復何求?』而我……真是不配這樣說的!」
童任華實於心不忍唐靜這樣苛責自己,對他而言,他只是很自然的掏心對待,正好打破從前在校園中風風雨雨的流言,再不濟,他也得告訴自己,他也曾真心待過一個美麗的女孩……。
「別這樣說,我等你回來,也許那時你的想法又改變了,也許你就能真正欣賞我的好,這未來的一切都是無法預知的,我們都得好好的活著,去做一些開心的事,好嗎?」 。
童任華十足留有餘地的君子風度,倒讓唐靜愈發不安,她多麼希望他可以表達出一些不平之鳴或者憎恨,到底她是心存感激童任華的。不知怎地,唐靜似又回到初進大學當新鮮人的那段歲月,雖然一切處在混沌的摸索過程,卻因為有了童任華的陪伴,週遭反倒充滿各式的吸引力,讓她也曾著實的快樂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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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日仲平沉重的從李父的視線中「出走」離去。一個人惶惶地在嘈雜的城市街道遊走著。
儘管週遭充塞嘈雜的人車聲,甚至強迫中獎似的一古腦兒的壓迫神經中樞,腦海中仍極力掙出少許空白的部分,思考筱青任意道出卻無懈可擊的理由——「童任華的確可以保護……照顧唐靜,可是唐靜真的愛他嗎?這對童任華或者是你稱得上公平嗎?」
這是一道強而有力、擲地鏗鏘有聲的撒手鑭,及時催促仲平,可以逃避的只是時間,而時間卻用最無情的方式,讓情愛的種子尚未萌牙便枯萎在泥土裡了。
那個如同降落凡塵天使般的唐靜,也只能在原來的世界笑看紅塵,她能怎麼樣?放棄現有一切義無反顧跟著他嗎?
想到這裡他竟有縱聲狂笑的念頭,奈何天地之大,沒有人會覺得他的感情有什麼不一樣的。其實他也不想真的跟別人不同,至少能附合自古以來愛情世界最美好的一個小句點——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
路經信義路的七號公園時,前方矗立一幢新落成的大廈,仲平想起琦琦就住在這裡,一股強烈的慾望令他有著斬斷與唐靜愛情路上分歧的枝節末尾;看看琦琦此刻在做些什麼!
門鈴一響,琦琦便來開門,一見是仲平竟有瞬間
的怔忡。
她仍客氣地請他入內。走進客廳的仲平環視了許久說道:「近來還好吧?」
琦琦很遲疑地,卻謹慎的反問:「你呢?你先告訴
我。反正有關我的一切,樂平不是會替我說得清清楚
楚的嗎?」
仲平忽喟歎道:「我沒有聽他說很多,可是也知道你的一些變化,我比較關心的是……你快樂嗎?」
琦琦心中緩緩泛出一絲酸楚難的疼痛,她反覆地斟酌答案,終於在仲平的期盼眼光中找到一絲線索。
「你忘了,你也曾經給了我很多快樂;可是我想了很久,我是個需要很多愛的女人。」
不慍不怒的深層表白,倒讓仲平整個人沉靜下來,卻仍有幾分自嘲似地,「比我想像中的稍微好一點,原來我也是一個散播歡笑種子的老男人,我以前郡不知道的。
「反正給予別人也是一件好事,不過也要看你的對象被感染到什麼程度,像我跟你位置始終不對稱,當然就很難一拍即合是吧?」
仲平覺得很驚奇,琦琦競作如是想。
「琦琦!無論如何,我只希望你是真正的幸福快樂,我就算是個『負心漢』,也還有祝福別人的權利吧?」
方纔心上的酸楚難捨,彷彿也移轉到仲平這邊了。言語是容易刺傷人的,琦琦是個耳根子軟的女人,聽見仲平在尷尬的情境,選擇不斷刺傷自己的話鋒,也相同地讓她一樣跟著難受,她和他也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曠男怨女吧!
「仲平,你這樣的祝福,會讓我難受的。真的,樂平他有相當的意志力,我們都有攜手共渡此生的決心;至於過去那些不美好的一段時光,我們都已為它付出了一些代價,不是嗎?」
仲平有種想逃的心理;他把眼光朝向窗口,天卒澄澄的,由窗口俯視即將竣工完畢的七號公園仍安靜的座落在那兒。
仲平忽然想起他與妻子明昱的婚姻是狼狽而倉促的,她好像什麼也沒留下,可是他老揮不走時時浮現腦海中的面孔,所以他的靈魂隨身攜帶這張面孔,到處尋找相似的人。
過盡干帆皆不是,琦琦只能委委屈屈的活著,那麼他更應以坦然的君子風度,目送琦琦走出他的世界不是嗎?
仲平已忘了自己是怎麼走出琦琦家門,他只記得自己極其禮貌地握握琦琦的手腕,她沒有回絕,反倒牢牢地抓緊仲平的手。那一剎那,他幾乎可以確定,琦琦對他仍有說不出的愛意。
這回仲平學聰明了,他黯啞的聲調只道:「琦琦,謝謝你!再見。」
在琦琦錯愕鬆開手的同時,仲平頭也不回的走出去了。她趴在窗沿注視馬上路的車輛行人。就在她覺得這一切彷彿無聊到極點的節骨眼,一個驚人殘酷的畫面佔據她眼睛的焦點:她真的可以肯定被轎車撞倒的男人就是仲平,圍觀的人潮越來越多,行進的公車、摩托車都失去了該有的秩序;車聲、人聲,七嘴八舌的喧鬧、喇叭的亂嗚聲……
琦琦腦中一片空白,時間像靜止不動,可是當聽見由遠而近的救護警笛聲,才發現事態的嚴重性,她終於嚎啕失聲的痛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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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沒想到,琦琦當下的念頭竟是一通電話把唐靜請到醫院。彷彿她才是仲平的代言人,而電話中她強迫讓自己平靜下來,聲音完全沒有起伏變化。
琦琦急喊:「你馬上出來吧!」
電話那一頭的唐靜只回了一句:「焦急沒有用的,我待會兒就到。」
現在琦琦一個人坐在病房外面,她看著醫師、護十進進出出的忙著。好幾次,她想趨前探問仲平的傷勢,但怕似乎又成了一種多餘的舉動。
琦琦有些恨自己了,那時為什麼不緊緊的握住他呢!也許他就能躲過這場厄運,不是嗎?
她因為太沉浸在自己的悲傷氣氛,週遭人與事的動靜無法引起她的注意。
「琦琦!仲平現在怎麼了?」
而此刻唐靜就站在她的旁邊,短促而焦急的聲調,讓琦琦聯想到舊日的愛與怨,真的越遠越清楚,攔都攔不住。
「他的大腿內側嚴重出血骨折,醫生正想辦法替他急救。」琦琦壓抑著驚慌的情緒,她不願在這節骨眼顯得魯莽而衝動。
唐靜又忍不住追問了一聲:「會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