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四個字如雷轟頂,不僅轟掉了她的禮貌,也轟掉了她淑女的儀態。「我哪裡衣不蔽體,你看到我露胸還是露屁股了?!」
范予葵雙手插腰,不滿地再道:「更何況,現在是夏天耶,先生!每天平均室溫約30度,像你這樣包得密不透風的,不中暑才怪!」像機關鎗似的一口氣說完。
她深吸一口氣,瞪大眼瞬也不瞬地緊盯著他。
左荊有些怔忡,向來平靜的眸子染上驚訝的色彩,對於她河東獅吼的反應不知如何是好。
過了一會兒,范予葵才慢慢從他幽深的黑眸中找回失去的冷靜,想起他才說了四個字,她就辟哩啪啦說了一大堆的亂發神經。
她不自然的撇開了眼。「對不起……」道歉的話含在嘴裡出不來。
「沒關係。」左荊一點也不介意,更何況是他先挑起她的怒火的。
很奇怪耶,明明是回來問路的,怎麼會跟他討論起衣服?范予葵清了清喉嚨。「我想這兒應該是陽明山吧?告訴我怎麼下山總行吧!最好可以避開那片樹林。」想起穿過那片樹木的情景,她就四肢無力。
「陽明山?」左荊重複這陌生的名詞。
「對,陽明山,我也不曉得為何會從宿舍掉到這兒來,但我想應該是風的關係,可能那天颳大風才會把我吹上山,雖然這理由滿爛的,可是似乎沒有更好的解釋了。」
「這兒不是陽明山。」他平靜地道。
「不是?」范予葵挑起了眉,思索宿舍附近還有哪座高山。
「這兒是太白山。」
「太白山?」唔,好熟悉,似乎歷史課本上提到過,記得它是秦嶺山脈的主峰,位於占都長安的南面,那時正講到安史之亂,唐朝國勢由盛轉衰,長安自此接連受戰禍破壞,日漸蕭條破敗——
等等,歷史課本?唐朝?太白山?
想到這兒,范子葵臉頰微微抽搐,發出不自然的乾笑,小心翼翼地問道:「你說這兒是太白山?」太白山在中國大陸耶!
「對。」
「不對!我再問一次,你聽清楚點再回答我。」范予葵深吸一口氣,「你說這兒是太、白、山?」她一個字一個字的慢慢說,深怕左荊聽錯了。
「沒錯。」這女娃兒在搞什麼?
呵,呵呵——幻聽,這絕對是幻聽,她病得好嚴重,一定是發燒了。
范予葵逐漸泛白的臉色讓他有點擔心。「你還好吧?」
「好,好的不得了。」嗚……才怪,她一點都不好。
范予葵苦著一張臉,大眼汪汪的睇著他那身可疑的服裝,別告訴她科幻小說裡的劇情跑到現實生活中,她會殺人的。
「左荊,現在是民國幾年?」別說你不知道!
「什麼民國幾年?」怪問題。
「日子啊!」
「武德三年。」
哈,武德三年,她幻聽的好嚴重。
「左荊,你有手機嗎?借我打一下。」嗚,別跟我說沒有啊!
「沒有。」手機是什麼鬼東西?
「左荊……」忽然,她深吸一口氣,看著眼前靜默的男人一會兒,萬分正經的沉聲道:「你認識徐志摩嗎?」這個清末民初的名人。
「不認識。」
好一句不認識,范予葵哭得好不傷心。
「徐志摩是你的仇人嗎?」
聞言,淚掉得更凶了,仇人?!徐志摩是個詩人啊!
范予葵像快溺斃似的死命攀著左荊,淚一顆顆往下掉。「你知道台灣嗎?那個四季如春的寶島。」
「不知道。」
哇的一聲,范予葵撲倒在左荊懷裡。「那你知道什麼?」李淵嗎?
見她淚如雨下,左荊想出聲安慰,思索半天,始終還是沒開口,只是輕拍著她的背脊。
武德,唐高祖——李淵的年號。
范予葵掉著眼淚,不懂自己為何跑到唐朝來。
許久許久,她才漸漸收起淚水。
「左荊……」她試著想說明情況。
「小倆口一大早就難分難捨的。」張婆婆打趣的話語突兀地插入兩人之間。
「早安,婆婆。」她眨了眨眼,抹掉淚水,露出疲憊的笑容。連婆婆也穿得好奇怪!
「阿美,你還是不願意喚聲娘嗎?娘真的不會再叫東熊納妾了,原諒娘好嗎?」張婆婆原本笑容滿面的臉瞬間凝重起來,緊捉著范予葵的雙肩。
范予葵有口難言的道:「婆婆,我不是……」
「還不叫聲娘!」左荊暗地裡推了她一把,打斷她欲否認的話,而後轉頭對張婆婆道:「阿美喜歡說些玩笑話,你是知道的,別難過了。」
「是、是啊,娘∼∼你別難過,我是說笑的。」范予葵收到暗示,連忙改口。
張婆婆難過的拭著淚。「真的?」
「當然是真的,只不過是納妾嘛,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早就不介意了。你說是嗎?『東熊』。」她撇開心裡的震撼,神色自若的笑道,配合著左荊安慰眼前的婆婆。
張婆婆面露狐疑,思索著范予葵漏洞百出的話。
「哦,阿美的意思是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咱們這樣不挺好的?」這女娃兒真是胡鬧,露出馬腳了還不知道,如果阿美真不介意何須離家出走?
張婆婆一聽立刻鬆開眉頭,改拉著范予葵的手,疼惜的拍了拍。「好,好,過去的事別再提,這才是我的好媳婦、乖兒子。」
范予葵乾笑著,心裡卻覺得好苦。
時空轉換後,竟然玩起角色扮演RPC。
「東熊啊,往後你可得努力點,阿美的肚子就靠你了。」張婆婆笑瞇瞇的鼓勵。
「不急。」左荊有絲尷尬地道。
「怎麼會不急?娘急著抱孫子啊!張家人丁單薄、代代單傳,千萬不能斷了香火,所謂『不孝有三,無後為大』,你也是知道的。」
彷彿隔了半個世紀,她才聽見左荊低啞的應了聲。
「光說不練是沒用的,今晚要努力,嗯∼∼」
范予葵無力的乾笑著,呵!他們是在討論如何讓她受孕嗎?
這個自稱是她娘的女人,跟扮演她丈夫角色的男人,興致勃勃的討論如何讓她懷孕,而她則在一旁安靜的聽著。
掉到唐代來已經讓她無法接受了,而如今……如何懷孕這檔子事,她是當事者吧,怎會淪為旁聽者的角色?眼前的一切已完全脫離她的掌控,扯到了極點,哦!不,最扯的是這男人竟然面無表情的應允了。
看著他的俊顏,一把無名火在心頭竄燒。
從剛才他就是這副表情,變都沒變過,好像跟她做愛做的事很痛苦似的,可痛苦的是她才對吧?跟一個毫無情緒波動的人做那檔子事,再怎麼乾柴烈火也燒下起來啊——等等,她腦海出現了兒童不宜的畫面,跳過,跳過。
「你能懂娘的用心良苦是最好不過了……」
咕嚕!
什麼聲音引范予葵猛然回神,左右張望。
「幹麼?」這樣看她?
咕嚕咕嚕……
呃——「抱歉,我餓了。」丟臉啊,肚子叫得那麼大聲。
「東熊,你弄些水來給阿美淨淨身子,我去準備早膳,一會兒就可以吃了。」張婆婆隱忍著笑意,連忙轉身走出去。
頭垂得低得不能再低,范予葵尷尬的絞著手指,看著餓得扁扁的肚子。這真的不能怪她,從掉到唐朝到現在,她都還沒進食呢!
「再忍忍。」一絲極淡的笑意浮上眼底,他很自然的牽起她的小手。「我帶你去一個地方。」很高興她不再掉淚了。
去哪兒?她哪裡都不想去,只想好好吃頓飯,然後把事情從頭到尾好好的想一遍。
范予葵伸手想撥開他的大掌。「別拉著我,我都快餓死了。」
左荊勾起薄唇,沒理會她的咕噥,逕自拉著她到屋外騎上馬。
第三章
天,很藍,雲,很白。
水面上冒著淡淡的白煙,映著山水。
范予葵呆愣地看著氤氳的水面。
溫泉?
兩個字竄出腦海,她全身無力的讓左荊抱下馬,遲疑的碰了碰泉水,溫熱的水溫證實了她的猜測。
這就是他不顧她的意願,策馬狂奔的原因,只為讓她洗個熱水澡!原來這男人也有可愛的地方。
她回過頭想尋找那條頎長的身影,可……沒人!
「左荊?」她叫喚著。
「地上有個包袱,裡頭放了一套替換的衣裳。」左荊的聲音不知從哪冒出來。
她左瞧右看的,除了一大片樹林和一匹黑馬外,哪還有他的蹤影。
「你在哪?」
「幾里外。」
「幾里外?!可是我聽得到你的聲音耶。」她拿起地上的包袱。「該不會是什麼千里傳音吧。」武俠小說裡很流行這一套。
她笑了笑,忽地停住,發現自己竟然還有心情說笑,這代表她開始接受這個事實了嗎?
「算是。」又傳來這句話。
呵!居然被她歪打正著。
算了,先洗個澡吧!脫下睡衣及底褲,她緩緩步入泉水中,熱氣溫熱了她的心,穩定了她紊亂的心情,放鬆疲憊的身子。
「你跑那麼遠做啥?」她明知故問。
「未出嫁的姑娘家是不能隨便讓男人瞧見身子的。」
「我以為我們是夫妻。」范予葵洗著頭髮,笑著揶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