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為娘是由之前夫家逃離,後才與爹結為連理,所以回鄉之際,相家人才會當娘是個天大恥辱。
對了!她怎麼忘了那年初返家門時,娘的哥哥見到娘喊的第一句話,便是——
「四娘!」
☆☆☆☆☆☆☆☆☆☆ ☆☆☆☆☆☆☆☆☆☆
「這手再繼續彈琴,可能就此得永遠廢了!」
「下去吧!」
「是的,莊主!」
醒時,天色微亮,她睜著眼怔愣許久。方才似乎有誰在房內交談,說著她的手廢與不廢。
掌心,纏上白布,她怔仲著說不出話來。
房內,空無一人,獨留嗚鳳琴置於桌上。她黯然,原來白石磬心中所念所想,竟是她的娘親,原來她與四娘音調相似,是母女血源所致。
她笑著,笑得淚水溢出了眼眶。鳴鳳琴如此珍貴,世上當不可能再有第二張。
事情怎會有如此之巧合?白石磬心中掛念的,竟是她逝世多年的娘親。
頃刻,日出東方,她起身解下掌中白布,拿著鳴鳳琴推門而出。
秋至前白石水決若不死,我要你妹妹代他人頭落地。
她想起他冷漠話語,這個男人是她的天,他掌控她的命運,要她生她就得生,要她死她就得死,自從陷入那雙黑眸開始,她就無法逃脫這樣的命運。
琴聲揚起,椎心刺骨的疼痛由指尖竄上指節,漫過掌心闖進胸口。
手若要廢,就讓它廢了吧!
反正無人珍視,留著無用……
☆☆☆☆☆☆☆☆☆☆ ☆☆☆☆☆☆☆☆☆☆
重山峻嶺深處,入夜後露寒凍骨。思守忽睡忽醒,雙手疼痛未曾停過,高熱侵襲著神志,她目光散亂,眼前景象模糊不清。
門外,忽有悠悠琴聲傳來,她傾耳聽聞,那出神入化的樂聲,於山壁幽嶺間迴盪不息。
那是白石磬的琴聲!
白石磬琴技高超,沉厚的鳴鳳琴琴聲宛若天籟,在他指下流出,只是,音調空洞虛無,正如同他的心一般,沒有任何情感存在。
緩緩下了床,她開了門往外,他的琴音傳入了她的心中,她受那鬼魅迷音所牽引,忍不住一步一步地朝他而去。
花園內,涼亭下,夜黑風高,冷風席捲。正當她見著白石磬,準備開口叫喚,忽然間聽到了一陣嬌柔的女子嗓音。
「少爺,小關好久沒聽您彈琴了。」
白石磬聽見石子小徑上的腳步聲,他轉頭,視線對著了思守,忽爾琴音靜下,偌大的翟羅山莊內,只剩山谷中的風呼嘯著。
「你怎麼來了?」白石磬的眸,繫在思守身上。她絕美的容顏清麗脫俗,眉似柳葉彎彎。
思守看著白石磬身旁美麗得不可方物的女子,胸口像被重重地撞了一下,暈眩不已。「琴……我要彈琴……」她有些恍惚。
小關一手攬著白石磐的肩,一手搭著鳴鳳琴,她輕笑兩聲,笑聲嬌媚,直視著思守的目光中,有著深遠意味。她還以為白石磬帶回來的是什麼天仙之姿,怎料原來是個骨瘦如柴的病美人。
「不用了,你退下。」白石磐由思守身上拉回自己的目光。
「少爺,她是誰啊?」小關擺著柔順嬌弱的姿,倚靠白石磬,輕聲問道。
「只是個下人。」白石磐回答。
思守震了一下。
「守兒,退下。」白石磐不想見到她那孱弱的模樣。她病著的神情了無血色,彷彿風一吹,就要散了似的。
思守掙扎片刻。「那……我回房去了……」
她的胸口好痛,當白石磬與小關兩人相處亭內,態度親密時,她耳邊隆隆作響,眼前昏暗,彷彿就快窒息。
原來除了四娘,白石磬身邊已有人在!
她吃力地踏著步伐往回走,一寸一寸地,極力想讓自己盡快遠離他。
然而,是中毒過深還是怎麼著?每邁出一步,他們兩人的身影就往她心裡紮下一些,她疼,張開口想叫出聲,咽喉卻不知堵住了什麼,怎麼也喊不出來。
只是個下人。
白石磐面無表情地當著她的面如此說。
只、是、個、下、人……
她想起了妹妹,受她所累的思果如今不知身在瞿羅山莊何處。
「思果兒。」
她跌跌撞撞,不知該走往何方。突然一個踉蹌,她撞上長廊木欄,額間有些疼,溫熱的液體沿著她的臉龐緩緩滑落,滴至地面。
「思果兒……你在哪裡……是姐姐害了你……是姐姐害了你……」她再也爬不起身,曲著身子縮在曲曲折折的長廊之間,任寒風吹著,將她的心吹得死寂,再也燃不起熱度。
風中,突然有陣極微小的聲音傳來,腳步聲點落在長廊之上。
「四娘!」
一陣溫柔的輕喚,送至了她耳際。
她抬首,朦朧間,見到了那張與白石磬極為神似的面容。
「四娘,找著你我就安心了!」白石水泱唇角微微地揚起。
第四章
月光下,長廊內,桃花香味濃郁瀰漫,令她無法呼吸。
白石水泱淺笑著,酷似白石磬的容顏俊美溫和。她一陣恍神,淚自眼眶中墜下。若這笑容不是白石水泱,而是白石磬的,那該有多好。
白石水泱伸出手。「這裡太危險了,快隨我。」
思守不由自主地抬起手,往白石水泱而去。他的聲音好溫柔,溫柔得叫她心碎。
「沒想到我還會再遇著你,四娘。」
一聲四娘,剌進思守心坎。「四娘……又是四娘……我怎麼忘了,你們眼中從來就只有四娘,而你,甚至連我叫什麼名字都不曉得。」她縮回了手。
「怎麼了,四娘?」雙目失明的白石水泱見不著她的反應,逐漸著急。
「瞿羅山莊不能待的,白石磐已經和當初不一樣,這裡太危險……」
「我不是四娘!」思守打斷他的話。「你趕緊走吧,我只是一個餌,一個白石磐用來釣你上勾的餌。」她低垂螓首,為自己感到悲哀。
「我聽不懂你在說些什麼,你這聲音,和你的琴聲,明明就是四娘。」
長廊上,有腳步聲響起,一抹白色的身影噙著鬼魅笑意逐漸逼近。
白石水泱聽得來人沉穩氣息,再聞得自那人身上傳來的殺氣,他眉頭一緊,腰際長鞭立即抽出。
思守側首,帶著霧氣的雙眼,對上白石磬令人不寒而慄的黑眸。
她顫抖著身子,連連往後縮。「快走,快走,他想要你的命!」她對白石水泱大喊著。縱使白石磬拿妹妹威脅她,她的良知也不允許自己因私慾傷害別人。
白石水泱空出來的手一手往下探去,緊緊抓住思守,將她拉了起來。
「我今日就算拼了這條命,也要帶你一起離開。」
「白石水泱,我說過你若再入這莊,定要你人頭落地。」
銀劍指地,映照月華光輝,冰冷寒光刺人雙目,猶如白石磬從不存在情感的黑眸,叫人顫慄。
思守忍不住微微發抖。白石磐究竟是怎樣一個人,竟連自己兄弟也要誅除?他這性子已入了魔,鬼魅般再無心可言。
「殺了那麼多人還不夠,你究竟要到何時才肯停手?」白石水泱歎息著。「多少性命葬送在你的劍下,難道這些還不夠抵掉當年你所受的痛苦嗎?」
「只剩兩個人。」白石磬扯起唇角,表情陰邪駭人。「一個是你,一個是爹。我發過誓,要斷了白石家所有血脈,以報當年之仇。」
銀劍直舉,長鞭飛出,月下兩道身影打得難分難捨。白石水泱護住思守,只想脫圍。白石磬肅殺之氣四起,招招置人於死地。
白石磬看清思守是白石水泱的弱點,銀劍凌厲,起落問直對思守,白石水泱因心神受思守分散而節節敗退,白石磬劍鋒一轉,劃破白石水泱臂上衣衫,頓時鮮血湧出,劍傷及骨。
殷紅的血令思守瘋狂。「不……」她奮力掙脫白石水泱的懷抱。
「四娘!」
白石磐趁機一劍往白石水泱剌去。思守想也沒想,反手抓住白石磬的劍,頓時灼熱痛感由掌心漫至全身,她疼得跪倒在地,起不了身。
「守兒!」白石磐憤怒地喊著她的名。
「走啊!」思守朝白石水泱喊著。「我不是四娘,我只是個下人。」
白石水泱臉色驟變,佃直一下,隨即卻也明白思守語意為何,立刻躍上屋脊,施展著輕功迅速離去。
「守兒!」白石磐憤怒異常。
血,自掌中汩汩流出,滴落長廊。
思守笑著,笑得哀戚。鋒利的劍刀她緊緊握著,死也不肯鬆手。
「放開!」白石磐斥道。
「我不放。」她幽幽說著。「我不能任你殺他,卻什麼也不管!」
「放開,你的手會廢掉!」
「若能廢,那就廢了吧!我再也不想用這雙手,彈出四娘的琴音。」她輕聲說著:「也許,你可以補一劍斷了我的咽喉,我亦不想用同樣的聲音,說話給你聽。」她只想做回自己,不想代替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