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了。」劉三起身。「趁著雪勢轉小,你們……」他晃了下。「你們……」他搖搖頭,身子又晃了下。「這……」他看著桌上的茶碗,而後瞪向雀兒。「妳--」他上前一步,面目猙獰。
雀兒不由自主地後退一步,翟炯儀俐落地以手刀劈向他的頸部,雀兒吃驚地看著劉三癱軟下去,翟炯儀適時地攙住他,讓他坐回椅上,沒發出半點聲音,翟炯儀瞥向梅岸臨。
他立刻會意地說道:「那我們就告辭了。」
梅岸臨離開桌邊,打開門,翟炯儀望向雀兒,示意她出去,她搖搖頭,無聲地走進灶房。
翟炯儀不知她要做什麼,只是皺著眉頭到布幔邊,貼著牆壁站著,他點個頭,梅岸臨將門關上,靜靜站在門邊。
雀兒自灶房走出來,手上拿著兩根捍面棍與一個陶碗,翟炯儀差點笑出聲,絀嚴肅地將一支捍面棍交給他,他伸手接過,見她彎身將碗內的東西灑在地上。
「他們走了嗎?」
布幔後傳來粗啞的男聲,雀兒急忙貼牆站好,與翟炯儀一左一右的立在布慍旁,翟炯儀看了雀兒一眼,以下巴示意她進灶房躲好,雀兒搖搖頭,慢慢蹲了下。
「二哥?」
雀兒在聽見布幔後傳來腳步聲時,屏住呼吸。
「二哥,幹嘛不應聲?」
布幔掀開,雀兒瞧著一隻粗壯的腳邁出,當他踏上地面的芝麻油時,她以捍面棍狠狠打上他的陘骨。
「噢--」男子大叫一聲,反射地縮腿。
雀兒立刻打上另一隻腳,男子大叫著跳了起來,正好踩著地上的油而滑倒,翟炯儀站在一邊,忍不住微笑。
雀兒緊張地等待其他的同夥出來,卻見翟炯儀一腳踩上試著起身的男子,說道:「進去吧!裡面沒有其他歹徒。」方纔他藉故出恭時已探查過了。
雀兒鬆口氣,這才拉開布幔,發現屋子真正的主人,獵戶與他的妻子還有小孩被麻繩捆住雙手雙腳,嘴巴則塞了破布,婦人與孩子全都淚流滿面。
「沒事了。」雀兒安撫地說著,上前為三人鬆綁。
「你們是什麼人?」躺在地上的男子喊道,想起身卻動彈不得,他穿著一身褐衣,身材較為矮小,一雙眼睛賊溜溜的轉來轉去。
「等你進了大牢,自然就知道了。」梅岸臨走近。
翟炯儀將男子拉起,他卻突然以藏在袖內的匕首刺向他的咽喉,翟炯儀反射地往後仰,手上的捍面棍順勢打上他的手腕,男子大叫一聲,匕首落下。
「大人,您受傷了。」梅岸臨驚呼一聲。
翟炯儀抹了下脖子,指腹立刻沾了血。「不礙事,只是擦傷。」
「大……人……」男子結巴地叫了聲,他是官?
布幔忽地掀開,雀兒緊張地看向翟炯儀。
「小傷。」他對她說了句。
「還是先把他捆起來。」雀兒說道。
「我來。」已經鬆綁的獵戶閔通走到門邊,表情憤怒,他好心地讓他們二人進屋取暖,喝碗熱湯,沒想到卻招了兩隻黃鼠狼。
閔通的妻子與孩子則不停向翟炯儀、雀兒與梅岸臨道謝。
捆綁了兩名歹徒後,獵戶與其妻劉氏熱情地招呼他們,堅持要他們用過晚膳後再走,盛情難卻之下,三人只好留下來用餐。
在劉氏忙著準備飯菜之際,獵戶將兩名犯人押到倉庫。雀兒走到屋外,將雞籠拿到屋內,免得小雞凍死。當她站在屋簷下,望著飄下的白雪時,翟炯儀來到她身邊。
「怎麼不進屋?」他走到她左邊站定。
「我想透透氣,一會兒就進去。」
她的聲音有絲輕顫,他低頭瞧她蒼白的臉。「不舒服?」
「沒有。」她頓了下。「我只是想醒醒腦袋。」她看著自己呼出的熱氣。
「為什麼?」
「我沒有用我的腦袋。」她望向他。
她的眉宇間有著懊惱,雙眸滲著幾許憂愁,他完全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我倒覺得妳用過頭了,妳很聰明,不過卻太不知天高地厚,我要妳出去時,妳違抗我的命令--」
「是的。」她垂下眼。「所以我說我沒有用腦袋,當時我太感情用事了,我願意接受責罰。」
「我沒要責罰妳,只是給妳個提醒,這種事以後不能再發生。」他的語氣溫和,可表情卻很嚴厲。
與她共事的這一個月來,她對每件案子都很盡心,而且常注意到別人很少留意的細節,他知道她心思細膩也很聰明,可他以為她的聰明只是心思比別人敏捷,沒想到今日一見,還真把他嚇了一跳,她的觀察力比常人敏銳好幾倍,連他都自歎不如。
「我不會再犯這樣的錯了。」她點頭應允。
見她有悔意,他也就不再追究,探問道:「妳什麼時候發現那個叫劉三的人不是這家的主人?」
她緘默一會兒後才道:「一開始覺得奇怪的地方是小雞。」
他挑高眉宇,聽她繼續說道:「小雞是最怕冷的,下雪後應該將小雞移到溫暖的室內才對。」
「因為這樣?」
「不是,屋簷上掛著獸皮,表示屋主會打獵,可劉三抬手為我們指方向時,我發現他的手上沒有任何硬繭才開始覺得有問題。」
他微笑。「所以妳堅持要進屋。」
「是。」
「妳很聰明。」他真心說道。
她轉向他,嚴肅地搖頭。「不,我不聰明。大人,我只是對細枝末節觀察得較仔細,這跟聰明一點關係也沒有。」她不想繞著這話題打轉,於是問道:「大人又是從哪裡發現不對勁的?」
「他的口音、說話的用語,還有妳的態度。」
「我?」她驚訝地圓張雙唇。
他頷首。「他說話的用語不像獵戶,而妳變得多話,態度也比平常熱烈。」
這一個月相處下來,她一直與人有點疏離,除了公事外,她幾乎不談私事,總是客氣而有禮。可在見到劉三後,卻一反常態的熱絡起來,而且一直不死心的想淮屋,當時他就覺得事情不對勁,所以便順著她的話說下去,想瞧瞧她是怎麼回事。
「進屋後,我發現屋裡有兩個火盆子,才真正確定事有蹊蹺。」如果正如劉三所說妻子生重病,他應該一直待在房中照顧妻子,外堂根本不需放火盆子。
她點個頭。「大人學過拳腳功夫?」
「只是三腳貓功夫,不值一提。」他說道。
她微微牽扯嘴角。
「怎麼?」
「看大人出掌俐落,不像三腳貓功夫。」
他淺笑道:「妳出手也很俐落。」
她搖首。「只是攻其不備罷了,那是個莽撞的舉動。」她歎口氣。「所以我說我並不聰明,瞧見大人擊昏劉三時,我就應該領悟大人已經掌控一切,但我的焦慮與擔憂讓我失去了判斷能力,這種事不會再發生了。」
「妳擔心他們受到傷害?」
她頷首,抬手指向樹幹上的標靶與散落在地上的箭羽。「那是孩童用的箭矢。
她的觀察力再次讓他一震,這一個月來她都在看帙冊,也給過他一些案件上的建議,他知道她對小事觀察很仔細,但並無太大的震撼,可今天親眼見到,總算明白胡大人當日說的話,她有著別人所沒有的天賦。
「為什麼妳會有迷藥?」他問出心中的疑惑。
「我正好帶在身上。」
「為什麼要帶這藥?」他攏了下眉心。
「出門在外,你永遠不知道等待你的是什麼,有備無患總是好的。」她輕描淡寫地帶過。
她的話讓他蹙下濃眉,不過卻沒再追問,他可以感覺她的情緒很低落,卻不知為了什麼。
前幾天井陽縣令胡朝城來訪,因為三年任期到滿,他將赴京城聽候朝廷的最新派命。出發前他來探望雀兒與明基,臨走前胡大人私底下與他說了幾句話,希望他能好好照顧他們、保護他們的安全。前半句話他還能理解,可後半句話卻讓他起子疑惑,他才想問清楚,雀兒卻上前打斷他們的談話,最後什麼也沒問清楚,胡大人便啟程離開了。
與雀兒共事的這一個月來,兩人甚少聊到私事,除了公事外,她也甚少與人夾往。而當初會收留她與明基,只是惻隱之心作祟,不忍她一個姑娘家帶著個傻愣小子無以為繼、無所依靠,可沒想到這一個月來,她真的幫了他不少忙。
自胡大人走後,他便嘗試與她聊些私事,但她總扯開話題,讓他不得其門而入。
「妳在防備什麼?」他問道。
「沒有。」她搖首。
「要從妳嘴中套出話來還真不容易。」他揚起嘴角。
她愣了下,反問道:「大人想套什麼話?」
他微微一笑,說道:「說說妳與明基吧!你們何時成的親?」要從她嘴中問出讓她如此小心戒慎的原因並不容易,他只好旁敲側擊。
沒預料到他會有此一問,雀兒不安地動了下。「三個月前。」
「他為什麼會……」他頓了下想著該怎麼接。
她明白他的意思,直接道:「他小時候發過一場高燒,大夫說燒壞了腦袋,可我覺得他這樣也挺好,沒什麼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