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涼涼的。」明基將帕子放置在他額上,而後抓起他的左手,壓在額上。「你壓好。」
翟炯儀扯出一抹淡淡的笑。「好。」沁涼的帕子讓他頭腦清醒了些。「多謝小哥。」
「小哥?」明基一臉疑惑。「我是明基。」
翟炯儀微笑。「謝謝你,明基。」
「雀兒,他謝我。」明基憨笑一聲。
「他跟你道謝,你要說什麼?」雀兒笑問。
明基歪頭想了下。「不客氣。」
雀兒笑著點頭。
「我喜歡他謝我。」明基說道。
翟炯儀再次露出笑。
「你再說謝謝我。」明基轉向翟炯儀。
「明基,」雀兒笑著阻止他。「不能這樣。」
「為什麼?」明基皺眉,他毫無預警地抽起翟炯儀頭上的帕子,而後說了句:「給你,公子。」隨即將帕子又塞回他頭上。
「明基──」雀兒拍了下他的手。「不可以這樣。」
「為什麼──」
「謝謝你,明基。」翟炯儀插話道。
「哈……他又謝我了,雀兒。」明基開心道。
見明基又想故技重施,雀兒在他伸出手時拍了下。「公子生病了,你這樣,他會更不舒服,你再不聽話,進城以後罰你不能吃糖葫蘆。」
明基的抗議聲傳進翟炯儀的耳裡,讓他微笑地扯了下嘴角。
「我要吃糖葫蘆,我要吃糖葫蘆──」明基大叫著。
「那你乖點,你瞧──」雀兒往前頭指。「瞧見城門了嗎?進去就能買糖葫蘆給你吃了。」
「吃糖葫蘆了。」明基高興地叫了一聲,率先往城門跑去,他張開雙臂,像鳥兒一樣左轉右轉,一口氣跑到城門。「快點,雀兒。」他回頭叫嚷。
桑雀兒拉著驢子往前走,一邊叫喚明基,要他不可亂跑。見她走得慢,明基中途踅回來拉著驢子往前快走。
守城的士兵有趣地瞧著他們,耳邊聽著兩人的對話。雀兒走到城門口時,聽見其中一名士兵說道:「原來是個傻子。」
「喂,傻大個,上哪兒去啊?」士兵笑問。
明基奇怪地看他們一眼,沒有回話。
「問你呢,傻大個。」士兵訕笑道。「姑娘是你誰啊?媳婦還是姊妹?」雖然女子戴著蓋頭,可瞧她曼妙身形該是個年輕姑娘。
「我不是傻大個。」明基不高興地回答,他最討厭人家叫他傻子跟傻大個了,有傻這個字他都不喜歡。
他的回答讓士兵們笑了起來。
雀兒沒理睬他們,只是朝明基說了句:「走吧。」
「姑娘上哪兒去啊?驢背上的病癆子又是誰──」
翟炯儀輕咳一聲,撐起身子,這下士兵們才注意到他,立刻嚇得白了臉。
「大人!」所有士兵立即正步站好,動也不敢動。
桑雀兒也愣得立在原地,大人?
「別叫,頭真痛。」翟炯儀以手掌托著額頭。「麻煩姑娘送我回縣衙。」
雀兒瞧著他因宿醉而充血的雙眼,這是她第一次如此認真看待眼前的人。「好的,明基,走了。」
明基一邊走、一邊問道:「大人,你是大人,那你為什麼要睡在外面?」
士兵們動也不敢動,一直到三人走遠後才喘口大氣。
「完了……」其中一名士兵呢喃著。
「怎麼會沒看到大人呢!」另一名士兵也歎氣,他們的注意力都讓傻子與戴著斗笠的姑娘佔據,沒留神趴在驢背上的人。
「大人不會怪罪我們吧?」
「我們又沒做什麼,只是跟姑娘聊聊天。」
「是啊!大人是講道理的人,不會跟咱們一般見識的。」
士兵們一邊說著、一邊往三人離去的方向瞧。「你說他們怎麼會走在一塊兒的?」
「該不會是大人的親戚吧?要真這樣就慘了,咱們還罵人家傻子。」
士兵們再次面面相覷,各個都成了苦瓜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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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房瞧著翟炯儀讓人給背回來,嚇了一大跳。「大人,您怎麼了?」
「沒事,受了些風寒。」翟炯儀皺著眉頭說道:「請季大娘給我弄碗醒酒湯。」
「要不要請個大夫?」門房阿忠瞧著主子臉色青白,不由也皺下眉頭。「您晚點兒還得升堂……」
「就請個大夫吧!」翟炯儀頓了下。「順便買些糖葫蘆回來。」
「糖葫蘆?」阿忠疑惑地重複。
「糖葫蘆!」一聽見糖葫蘆,明基興奮地喊了一聲。
「你要吃多少都行。」翟炯儀示意明基背他到大堂去。
雀兒牽著驢子跟在兩人身後,未發一言。
「姑娘,您進去吧!我把牠拉到馬廄去。」阿忠說道。
「不用了,我們一會兒就走。」雀兒說道。「就請你把牠繫在那棵樹下就成了。」雀兒指著幾呎外的樹木。
「好的。」阿忠回答,雙眼直碌碌的盯著白紗後的臉孔瞧,好奇地想看清楚她的長相。
雀兒往前走到廳堂,正好瞧見明基將翟炯儀安置到椅上,翟炯儀的臉色依舊很差,她不懂他為何要在外頭露宿,他明明有舒適的官宅可住。
雀兒拿下頭上的斗笠,朝翟炯儀行個萬福。「小女子有眼不識泰山,見過縣大人。」
翟炯儀抬眼瞧著她低垂螓首,搖了下手。「不用多禮,也毋需拘禮。」因她低著臉,所以他還是無法看清她的長相,只見她淡淡的眉掃過白皙的臉蛋,睫毛長長的覆蓋她的眼。
「大人,你是大人?」明基偏頭瞧著他。「你是好大人還是壞大人?」
「明基。」雀兒拉了下他的手臂,示意他不可胡說。
她一抬起臉,五官便清晰了。她的臉蛋圓潤豐腴,五官秀氣,臉蛋細緻,像拿著小楷細心描繪出的一樣,杏眼、俏鼻、豐唇,黑白分明的眸子閃著慧黠。
「雀兒不是說好大人才要幫他抓壞人嗎?」明基看著她。「我幫妳問他呀!」
「明基……」雀兒又惱又氣,粉腮染著紅。
「如果你是不好的大人,雀兒就不幫你了。」明基轉向翟炯儀。「雀兒很聰明,她抓了很多--」
「明基--」雀兒再次打斷他的話。
「大人,您回來了。」一名豐腴的中年婦女走了進來,唇上的胭脂抹得有些不勻,綰在腦後的黑髮落下幾綹烏絲,走進來時,還一邊順著額邊的發,想必是剛起床。
她一走近便驚呼一聲。「哎呀,您臉色好差。」
「勞妳為我煮碗醒酒的湯藥。」翟炯儀說道。
「阿忠都跟我說了,說您喝了酒,我不信,所以才來瞧瞧。」季大娘邊說邊瞧著另外兩人。「這是……」
「是送我回來的朋友,還沒用過膳,也請妳……」
「我知道了。」季大娘伶俐地接著話。「我這就去做早膳,不過大人您要不要回屋裡先歇著?阿忠說您發燒了。」
「不礙事,先喝了醒酒藥再說吧!」翟炯儀說道。
「是,我知道了,我這就去弄。」說完,季大娘便走了出去。
「大人不用為我們準備早膳,我們也該告辭了。」雀兒說道。
「可是我肚子餓了,雀兒。」明基立刻道。
雀兒再次尷尬地嫣紅雙頰。「咱們到外頭吃。」
「雀兒姑娘不用如此客氣。」習炯儀頓了下。「還未請教姑娘貴姓?」
「小女子姓桑,桑樹的桑。」
「桑姑娘。」翟炯儀禮貌地稱呼。
「我姓倪,不是你我的你,也不是泥巴的泥,是一個人加一個兒子的兒,湖南井陽人氏--」
「不用說這麼詳細。」雀兒截斷明基的話語,這是小時候擔心明基走丟才要他背的,後面還有一長串,都是身家背景的資料。
「井陽。」翟炯儀頓了下。「就在隔壁縣。」他原以為兩人是姊弟,沒想到一個姓桑一個姓倪。
「我們走了兩天,我們是來找大人的--」
「明基,別說了。」雀兒打斷他的話,她實在不該在離家前跟明基說太多的,可她若不提,明基又不肯跟她離開,只會一個勁兒地問為什麼。
明基扁起嘴。「為什麼,妳不是來找大人的嗎?」她明明這樣跟他說的啊!
翟炯儀給勾起了好奇心。「桑姑娘找我何事?」他瞧著雀兒紅著臉,眼神有些尷尬也有些惱。
「雀兒她--」
「明基,你讓我跟大人說說話,你到驢子那裡把包袱拿進來,我在裡頭藏了根糖葫蘆。」
「糖葫蘆?」明基眼睛一亮。「我去拿,我去拿。」他高興地奔出廳堂。
「桑姑娘有話請直說。」翟炯儀直言道。
「是。」雀兒垂下眼瞼。「胡大人前些日子跟我提起,您這兒缺幕友,所以……」她頓了下,從袖口內拿出一封信交給他。「您看過就曉得了。」
翟炯儀接過信,快速瀏覽,信的內容非常簡單,是井陽縣令胡朝城的保薦函。信中大力舉薦桑雀兒,說她雖為一名女子,可聰慧又敏捷,她父親桑聞道與義父倪昌皆曾在井陽縣令身邊擔任多年幕友,將井陽縣治理得井井有條,之前因聽聞他手下缺幕友,所以大膽舉薦桑雀兒,望他能納為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