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從雲推開籬笆圍成的院門,緩步走到那女子前。
聽見動靜,女子扭過頭,將視線移向蒲從雲,沒有驚訝,沒有意外,彷彿早就知道他會來。
「我為卓姑娘的血蠱而來。」蒲從雲看了她片刻,說道。
黎媚兒笑哼一聲,並不作答。
「黎姑娘,我知道妳心中悲苦,但卓姑娘是無辜的……」曲羨林這時也跟了過來,向黎媚兒深施一禮。「請妳高抬貴手,放卓姑娘一條生路,羨林在此代表全族老少向妳道謝……」
「是了,上司夫人萬一出事,惹得朝廷震怒,你們誰也撈不到好處,哈哈!」黎媚兒仰高視線看天,卻放縱地大笑。
「黎媚兒!」
蒲從雲忍不住怒喝一聲,額上青筋可見。「妳不是蠢人,卻做出這種蠢事,妳腦子裡到底裝的什麼?」他黑眸一瞇,沉聲道:「把母蠱交出來!」
黎媚兒聽了非但不理,反而笑聲更大。「你想要就要,當我黎媚兒是什麼?」
「我不管妳是什麼,但我要告訴妳,」蒲從雲以冷厲的視線瞪著她。「我雖非小人,但也不是君子,妳若不交出母蠱,即便拆了這裡、掘地三尺,我也要把母蠱弄到手!」
「你威脅我?」黎媚兒臉上的笑終於掛不住了。「你堂堂土司公子,竟威脅一個手無寸鐵的女人?!」
「但妳卻有害人的毒蠱!」
蒲從雲一聲令下,隨從應聲進了院子,抽出身上帶的傢伙,隨即就要抄黎媚兒的家,黎媚兒立即受不了了,神情激動地大叫:「你們這些臭男人不許碰我的東西,要什麼破蠱,我給你就是!」
蒲從雲面無表情地看著黎媚兒進屋,再出來時,手上抱著個小小的罈子。
「給你,這就是!」她咬牙切齒說。
曲羨林接過罈子打開,裡面果真有一條通體血紅的母蠱,高興之餘正要合上蓋子帶走,黎媚兒愈想愈覺悲傷,突然衝過去抓住那條母蠱,將牠整個吞進嘴裡。
這下變故來得太快,縱使蒲從雲反應極快地一把掐住黎媚兒的下顎,終究沒能避免母蠱被吞食的命運。
「吐!妳吐出來!」他發瘋似的掐著黎媚兒的脖子大叫。
周圍的人全都傻了眼。
「三公子!」曲羨林趕緊跑過去拉蒲從雲的手。「您就是掐死她,吐出來的母蠱也不能用了!」
蒲從雲聞言,懊惱地狂吼一聲,猛地放手,任憑臉色鐵青的黎媚兒軟綿綿滑倒在地。看在大哥的份上,他終究不能對她下手。
「三公子……」怕他有什麼意外之舉,曲羨林一邊暗示手下將黎媚兒移開,一邊想好言勸慰蒲從雲幾句,可又不知該說什麼。
「沒了母蠱……卓姑娘會怎樣?」隔了許久,蒲從雲深吸一口氣,神情頹然地問。
「昏迷不醒,直至被血蠱吸盡鮮血而亡……」曲羨林答得膽戰心驚,忽然又眉眼大亮地叫起來。「啊!但也不是完全沒有辦法,只是、只是……」
原本沮喪的面容重新燃起希望,蒲從雲急聲催問:「只是什麼?快說,別吞吞吐吐!」
「我師父雖能根據中蠱者的症狀培育母蠱,但培育母蠱耗時極長,而且……他脾氣怪異,不願被人打擾。」
「不管了,只要能救人就行!我這就帶卓姑娘去求醫!」蒲從雲心中驚喜,帶著人馬急速返回盤龍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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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過後,新年將至。
雪下得很大,卻掩不住盤龍寨裡張燈結綵、喜氣洋洋的氣氛,新任土司蒲從雲的家門口卻是例外,幾乎感受不到一絲過年的喜悅。
身披狐皮斗篷的年輕女子從街道盡頭走來,問身邊的高個男子。
「大表哥,你說我去醫病沒多久,蒲三公子就接任土司之位了?你呢,也惡有惡報,京官當不成,被罰到苗寨做觀察使了?」
「不錯,所謂世事難料,我信心滿滿而來,原以為回去後能飛黃騰達,沒想到卻得到這麼個結果,不過……看蒲從雲對妳一片真心,我這讓步也算值得。」高個男子感歎地說。
「沒這麼慘吧?」年輕女子不禁笑起來。「你剛才還興高采烈的對我說,蒲從雲把新發現的幾處礦產開掘權全交給你了,發了一筆小財呢?」
「說的也是。」高個男子聞言,頓時又高興起來,瞟了眼年輕女子問道:「送去伺候妳的那幾個丫鬟全被趕了回來,這半年,妳在那個怪老頭那裡沒受什麼委屈吧?」
「沒有。」年輕女子搖搖頭。「莫伯伯人其實挺好的,只是喜歡清靜、討厭有人吆喝來吆喝去的樣子,他說看了心煩不說,還打擾他做事,所以不給你們任何消息,也不許我和你們接觸。」
「妳總是把人往擠處想。」高個男子不以為然看她一眼。「妳知道這半年來,我和從雲有多擔心妳……好了,全過去了……」甫抬頭,發現土司府已在眼前。
「葛大人,您來了。」
才進土司府,迎面正好走來一位青衣人,見到高個男子即作揖行禮,目光卻在瞅見男子身後的年輕女子後,變得驚喜異常。
「蒲賢,才半年不見,你就認不出我了?」年輕女子開心地笑著。
「不不……」蒲賢連連擺手,連說話都難以平穩。「卓姑娘,我家主人等妳等得好苦,快!他現在就在妳去年待過的客房裡,我……我馬上帶妳過去!」
年輕女子笑聲更響,跟著大表兄和蒲賢往府邸深處走去。
眼看前面就是客房,高個男子突然停住腳步。
「蒲賢,大過年的,我請你喝兩杯?」
蒲賢微愣,立刻明白高個男子的用心,連忙笑著回答:「葛大人請客,小人怎敢不從?」旋即又向年輕女子道:「卓姑娘,小人就不引路了,勞煩您自個兒去找主子吧。」
見年輕女子轉身上了長廊,高個男子正要離去,忽然心念一動,快步趕到她身邊,低聲道:「我去年來苗寨的目的,妳就不用告訴蒲從雲了吧?」
「知道了,大表兄!」
年輕女子滿口答應,笑咪咪地走到長廊盡頭,一眼就瞧見那熟悉的男子身影,坐在窗邊、對著屋外漫天大雪舉杯飲酒。
「不是說過不許進來的嗎?出去!」聽到門口動靜,男子頭也不回地說。
是在跟她說話嗎?
年輕女子不以為然,走前幾步,脫下身上的斗篷,搭到一旁的椅子上。
見來人竟藐視他的命令,男子不悅地回頭。「叫你出去,你……」話音末落,就見他霍地站起,臉上透著不敢置信。
「卓葶,是妳嗎?我總算等到妳回來了!」他驚喜萬分,多月來的鬱悶一掃而空,握住酒杯的手不由一緊,瓷杯竟然啪地應聲而碎。
「小心!」卓葶一驚,連忙衝過去,抓住他的手仔細查看。
蒲從雲望著她,一句話都說不出,靜靜享受著指尖柔暖的溫度,良久才問:「妳怎麼現在才回來?」她讓他等太久,久得幾乎讓他以為自己今生今世不再有機會見到她。
「血蠱好難養,莫伯伯比平時多花了一個月時間,我又懶,整天睡得飽飽的才上路,所以就遲了。」
蒲從雲聞言,不由哈哈大笑。「妳還是那麼貪睡,沒有任何事情可以改變妳的習慣嗎?」
卓葶側著腦袋想了想。「也不全對,想你的時候就睡不著。」說著,眼前忽然一陣眩暈。
見她臉色不對,蒲從雲連忙扶她在椅子上坐下。「怎麼半年過去,妳的病還沒全好?」
「好得差不多了。」往椅子上一坐,她有些睏,打了個哈欠道:「只是血蠱在我體內被毒藥壓制了三天,發作起來比較厲害,有些後遺症罷了。」
「哦?」他被撩起興趣,問出自己一直不得其解的問題。「那天究竟是怎麼回事?妳為什麼服毒?又怎麼中的血蠱?」
「我哪裡服毒了?」卓葶隨口道:「其實那是葛大人……」驀地一驚,想起自己答應過大表兄的話,連忙笑著改口。「那天我聽葛大人說,墨玉蓮花服用了能滋養皮膚,我就好奇地吃了兩枝,沒想到……葛大人他們找不到我服毒的理由,就冤枉你了,呵呵……至於血蠱嘛,大概是我中墨玉蓮的毒後才中的,到底怎麼回事我也說不清楚……」
「原來如此,不過當日我大哥如此對妳,我受幾天冤枉也沒什麼大不了。」蒲從雲不禁鬆了一口氣,又見她眉眼滿是倦色,忍不住又問:「妳要不要躺在床上睡一會兒?」
「不。」她想也不想,搖頭拒絕。「我就喜歡和你坐在一起。」
蒲從雲情不自禁抓住她的手。「好,那妳就合眼休息一會兒,我就坐在旁邊看著妳。」
卓葶大概真的累了,輕輕「嗯」了一聲,靠在椅背上養神。
蒲從雲目不轉睛盯著她看,從她柔嫩的臉頰到她黑亮的長髮,再移到她羅裙下的柔美曲線,無數種感覺交織心頭,只覺蕩氣迴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