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關係……我不痛的。」她但願他不要感到罪惡。
「不痛就不會死嗎。」
氣死他了,這個笨女人,他要教多少次,她才學得會身體髮膚受之父母,不得毀傷?他得叨念多少次,就算是不怕痛,也要以保護自己為優先。
他是真的火大,沒有半分佯裝。
他眼底的焦慮專心為她?一刀賺取一份關懷,她划算,有機會的話,她不介意再來一次。
采青蒼白的臉上有著不協調的心滿意足,
「妳的作法,我不感激。」
「感激?我不要……」她要的愛情他給不起,王於感激虧欠,她不要。
「那妳要什麼?」
什麼東西值得她不顧一切?什麼事情,令她在重傷之餘,還能笑得愜意?
她要他健康平安,要他幸福永恆,要他的人生因她而正確,要他在寂寞時,想起她曾帶給他的快樂,她……會不會要得太多?
貪心是件要不得的壞事,還是不要好了,她統統都不要,只要細心品嚐這一刻。
「為你……至死無悔。」
輕啟雙唇,采青一句話,震撼了他,他做不出反應,只是怔怔看著她。
「妳說什麼?什麼至死無悔?」久久,他問她,也白問:。
那是多大感情才能出口的話語,她怎能輕輕易易用行動證明,把性命交給他,毫無悔意?
不可以,是她弄錯,是她對生命輕率看待,是她年紀太小、心地過度良善,才隨意交付出生命。
在他努力反駁采青的「無悔」時,她又拋一句殺傷力更大的語句--
「我愛你。」
采青明白,此刻不是告白的好時機,但誰知道,一旦閉上眼睛,她還有沒有機會對他說一句愛你,所以,她不管了,她任性,她要他明白自己的心意。
她說愛他?!
怎麼可能!她是小得只會鬧著要吃甜食的女生,怎就懂得愛情了?
好吧!也許他是多寵她一些些、多溺她一點點,不過這「一些」、「一點」,根本架構不起愛情條件。
他不說也不回答,采青想,是她弄錯了吧!錯愛他、錯表心意。
采青再無力說話,閉起眼睛,她是真的累壞了。
眼看她蒼白容顏,心抽著、痛著,也許是感激她救下自己一命,也許是心疼她那句「至死無悔」,他從不懂得愛情,也不打算弄懂,直覺那是女人的麻煩心思。
可她的無悔……是無悔啊!
人們總說,夫妻在大難來時本該分飛,總說愛情是無關緊要的東西,這麼無是輕重的事,怎值得她用性命換取?怎能一句不悔,緊捫他的心?
錯了、錯了,她從不是大家閨秀,所以沒弄懂小說是毒害女子思想的壞東西,她看太多不該看的書,問太多不該問的問題,弄得腦子壞去,搞不清楚活著才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情。
等她醒來,他會盡全力教導她,生命中值得珍視的東西有無數項,其中沒有任何一樣和愛情有關。就這樣!
現在,他該用理智做事,別讓情感蒙蔽思考。
抱緊她,煜宸仰頭,細察情勢。
谷醫幅員遼闊,左邊一條瀑布如倒掛布匹般直洩而下,滾滾落入清潭之中,潭邊幾株果樹正結實纍纍,滿地野花茂盛,點點清紅綴在綠意之間,遠遠地,幾隻不怕人的兔子,在草地間覓食,鳥兒在高枝上結巢。
放眼四周,東南西北淨是懸崖峭壁,他不確定是否有路徑可通到外面。
煜宸細看兩人下墜之處,估計,這麼高的地方,自己沒本事爬上去。而采青的肩胛處還在滲血,眼前該先暫時找個地方,療傷為要。
起身,他將采青放平,脫下自己的衣裳,蓋住她的身體,運起輕功,預計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合適的棲身地。
一個縱躍,煜宸躍上樹間,飛掠幾步,他回頭,看看躺在草地上的采青。
沒事的,這是密閉山谷,不會有人出現傷害她,但……
再往前幾個跳躍,他遲疑。他猶豫,半晌,終是放不下心,他傾全力奔回采青身邊。
一條小水蛇自潭邊游上來,慢慢向不省人事的采青滑近,明知那是無毒蛇類,他的心還是漏跳半拍。
衝上前,他趕在水蛇之前,抱起采青。
她全身濕透,手足冰冷,煜宸探不到半分體溫,沉穩的他首次嘗到心慌。
「不準死,妳要給我好好活下來。」他出聲恫嚇。
對於他的恐嚇,她沒反應。
「妳最好把我說過的每句話都牢記,否則我會讓妳生不如死。」他的威脅語無倫次。
「除非妳不怕被鞭屍,否則給我用盡全力好好活下來。」
煜宸抱她飛上樹,他的腳步迅速。
「妳可以睡一下子,不准睡太久,要是睡太久,我就、就……」
就怎樣?他肯定生病了,居然恐嚇一個昏迷病人。
穩住,這不是正常的你,你必須穩下心情,眼前,采青需要你。
煜宸深吸氣,抱她偎近自己,從現在起,他們一步都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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煜宸找到一處天然石穴,洞穴上方射進幾道陽光,裡面還算乾淨,抱進折來的枯枝,他熟練地燃起一盆火烙,不多久,暖流竄起,溫暖了兩人身體。
他用乾草鋪好床,又自外面折來數十片大葉子,這些用來蓋住采青的身體綽綽有餘。
沒有太多顧慮,眼前,救命為先,他拉開她的衣襟,天,見骨傷口比他想像中更嚴重,這刀,敵人是用盡最後一分力氣射來的,怎能不嚴重?
她瘦削的身體不該承受這些,她是沒本事女人,怎能隨口至死不悔?怎能說什麼心甘情願?
不談情、不說愛,原本在他生命中缺席的心情,由此滋生,順著她不平穩的呼吸聲,一點一點成長茁壯。
說了不愛,說了她還是小孩,沒道理學大人談情道愛,可是這個女人太笨,不愛她,豈非對不起自己的正義感?
所以,好吧,愛她吧,為了她那句「至死不悔」的千古名言。
他是個務實男子,自從決定愛她開始,采青便成了他的重要責任,他計畫起他們之間,決定把她留在身邊。
煜宸簡單認為,涴茹既是采青的好姊妹,就讓她們不分大小先後,成為一輩子的好姊妹。
煜宸褪下她的夾物,把衣服架在火邊烤乾,沒有意亂情迷,有的僅僅是憂心焦慮。
當她身上大大小小的新舊疤痕隨著衣物除盡,一一露出來時,控不住的怵目驚心,控不住的怒火填膺,他抿緊嘴唇,堅硬的下巴寫滿忿忿不平。
誰做的好事?她那個重男輕女的大娘?
好啊,全世界的人都聯合起來欺負她是嗎?誰都有權利在她身上試試棍法、刀法是嗎?
好好一個姣美皙白的少女身子,居然弄出這等殘破不堪?
煜宸深吸氣,暫且將怒氣仰下,有機會的,總有一天,他會將對她施毒手的人揪出來,逼他們把欠債一一歸還,
煜宸把採集來的藥草放在大石頭上,再撿來一顆適手石塊,將草藥搗碎。
叩叩叩,憤怒在他的動作裡添味,每個敲擊聲都帶著火氣,汗水自他額間一顆顆滲出,在他的背脊滑出一道道水漬。
采青被敲擊聲擾醒,朦朧間,她看見煜宸汗濕雙頰,抬起手臂,采青想替他拭去汗水,可惜使不出力氣,淡淡地,她笑了笑,又沉沉睡去。
他猛地回頭,她睡顏依舊。
是幻覺吧,幻覺她清醒,用深情眼睛注視自己,搖搖頭,他失笑。
走近她,煜宸將藥車貼在她肩膀,把采青半干的衣服撕成條狀,好將藥草縛住,做完這些,他靠坐在她身邊,一邊端詳她熟睡容顏,一邊想像她生龍活虎的模樣。
她很喜歡爬樹的,府裡的柳樹每棵都得過她的「恩寵」,她喜歡從高高的地方往下跳,他竟然就養成在樹下接人的壞習慣。
扯不扯?這種「不知不覺」連他自己都訝異。
有回,何總管親眼目睹采青發瘋,她身子往下墜那刻,他的喊叫聲嚇壞府裡侍從,他們聚攏、他們看著煜宸懷裡的采青,肆無忌憚放聲大笑,當時侍衛們的不可置信表情,還深刻在他腦中。
那回,何總管支支吾吾問他:「王爺,您有意思納采青姑娘為妾嗎?」
當時,他眼神一凜,嚇得何總管趕緊告退。
想來,那時眾人已嗅出兩人間的不尋常,只不過他尚未發覺,看來,對於男女情事,他魯鈍得可以。
邊城碉堡裡有幾株高大樹木,恰好可以讓采青爬個過癮,只不過,她愛趴在樹幹睡覺的壞習慣得改改,若真改不掉,他就在樹下鋪上厚厚的軟沙吧,免得一摔二摔,把她不聰明的腦袋,摔得更糟更壞。
他相信,采青會喜歡邊塞生活。
她和一般女子不同,許多人家閨秀害怕過辛苦日廣,居然寧願孤獨地留在京城王爺府邸,也不願意隨他開軍邊疆,她們想嫁的只是「鎮威王爺」四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