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該不該為自己在他心中的定位感到傷心,深吸氣,笑掛在唇邊,采青得花費極大力氣才能維持住笑臉迎人、
「送你一個生日禮物。」
說著,采青從懷裡掏出錦囊和木雕小魚,小魚兒是她自己,錦囊是她幾個日夜的心意,她奉獻出自己和心情,祈盼他珍惜。
他把東西放在手中把賞,笑問:「這是妳自己縫的?」
「不准笑我縫得差,我會惱羞成怒。」
「不笑妳,這是我見過最特殊的錦囊,相信不管走到哪裡,都不會看到相同東西。」描一眼她指間的傷痕纍纍,他笑著將錦囊收妥貼。
采青背過他,面向深谷,笑容垮下,累!
俯首,對著山風徐徐,她輕吁氣,低聲吟唱--
「四月十七,正是去年今日,別君時,忍淚佯低面,含羞半斂眉。不知魂已斷,空有夢相隨。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他走近,與她並肩,笑評:「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年紀。」
她只是「強說愁」?不,她是真犯愁啊!愁光陰無情,歡樂盡成回憶,愁人生際遇,失去才曉得珍惜。
搖頭,采青說:「大婚後,你要馬上整裝回邊塞,到時,我們哪裡還能相見?你沒見到我『忍淚佯低面。,不知道我『魂斷夢相隨』,一句話輕輕易易推翻我的愁緒,既主觀又不公平。」
「妳不過是好玩,想隨我一起到邊塞,想就走了,我不介意多帶一個包袱。」幾句話,他解決她的「愁」。
采青幾乎要脫口同意,可是想起涴茹姊姊的妒意……她怎能把自己的快樂,架築在姊姊的痛苦上面?苦,她一個人夠了……搖頭,她反對他的好意。
「你是去打仗、去保衛家國的,又不是去遊覽名川聖山,我跟著去做什麼?」
「突然間變懂事了?」他笑笑,不以為意。
「不好嗎?我等你和涴茹姊姊帶回來幾個小侄子給我玩。」她言不由衷。
突地,樹林裡鑽出幾個人高馬大的黝黑男子,煜宸心驚,將采青護在身後。
他們不是別人,是瓦敕族人,一個個目露凶光,來意非善。
煜宸付度他們的心思,猜測他們的意圖。兩國才簽下合約,莫非他們要違反?他們的族長還在京裡作人質,難道他們不管拉拉卡了?
幾個眼神示意,他們不給煜宸說話機會,抽出腰間佩刀,刷刷刷,幾個迅猛交手,他心中有了思量。
來人武功不高,但人數眾多,若要維護采青周全,難免增添幾分危險,他四處察看附近,尋找山洞,好把采青送到安全地方。
沒有尖叫和害怕,采青清楚兩人正面臨生死關頭,她不能恐慌,更不能分散煜宸注意力。
一陣刀光劍影,餘力所及,震得地面塵土飛揚,沙石激盪。
在煜宸的護衛下,采青連連閃過幾波攻擊,她知道自己是個累贅,有她在,煜宸只能閃躲,不能進招,趁隙,她一鼓作氣,矮身穿過刀林箭雨。
很顯然的,壞人的目標不在她身上,左右夾攻,他們招招往煜宸身上砍殺,欲置他於死地。
采青迅速找到安全處,躲在大石後方觀戰,她接收到煜宸投過來的讚賞眼光。
確定了采青的安全,微笑,他的自信寫在臉龐,搶過敵人的長刀,他全力以赴。
匡啷啷的刀光交錯,他斜身向右竄出,身影晃動,轉入山坳,這一來,四面受敵成了三面受敵。
少了采青羈絆,煜宸大顯功夫,手持雙刀,東一招西一式,每個動作都精準地劃在敵人身上。
賊人知道煜宸武力高強,於是蜂擁而上,不教他有絲毫喘息機會,瞬地,十幾支刀劍齊發,砍到他身後石坳,登時泥粉石屑齊飛。
足蹬,他回到原來的峭壁邊,在賊人追來時,停下腳步。
他未轉身面敵,突地,向後一躍,當賊子驚訝於他自露背心迎向兵刀時,他竟在空中翻轉身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姿襲向他們,幾個銀光閃爍後,眾人倒臥在血泊之中。
剩下的不足五人,他們一字排開,心有餘悸地面對武功深不可測的郜煜宸。
「說!為什麼違反契約?你們的目的是什麼?企圖再侵我金國邊界嗎?」
眼見自己的人手逐漸稀少,他們慌了腳步,越慌亂形勢越不利,不一會兒,所有狀況全在煜宸掌控之中。
終於,敵人全數倒臥在地,他留下兩個活口,上前逼問。
采青見狀況解除,從岩石後方走出,突地,一道金光閃過,霎時,重傷賊人躍起,手中長刀奮力激射出去--
采青來不及出言示警,她無法思考,有的只是下意識反應,她撲到他身側,硬生生替煜宸接下這刀。
刀從前胸穿到後背,血迅速染紅整件衣衫,她眼裡沒有驚慌,只有欣慰,這一刀,她受得心甘情願。
痛?她沒感覺,只覺得身子輕飄飄浮起,飛啊飛,飛向她一心嚮往的蒼穹。
伸手,她沒抓到煜宸,軟軟的身體往後仰倒,直直往深淵處墜落,當他的身影自她眼前消失,她閉起眼睛,傾聽耳邊呼嘯而過的風聲。
也好,這是不錯的結局,從此不必說愁不犯相思,魂斷無夢隨,而她的情意,除卻天邊月,沒人知……
眼睜睜看著采青墜落深谷,煜宸怒不可遏,他該揮劍將所有人全數殺盡,但采青臨別前的眸子,讓他無暇思考。
猛地縱身,他使出險招倒掛金勾,企圖抓住她的手臂,但終是來不及,他撕下采青一幅衣衫,阻止不了她下墜身體,不及細想,雙足一登,煜宸跟著躍入深谷。
他們衝開數十丈煙霧,直入谷底,濃煙白霧隨即聚合,將他們遮得無影無蹤。
☆☆☆☆☆☆☆☆☆☆ ☆☆☆☆☆☆☆☆☆☆
生死的念頭在采青腦間一閃即逝。
沒有太多悲哀,有的只是遺憾。不必去憂心未來,不讓妒忌危害,失去他的痛楚在凌空後,瞬間轉為塵埃,她又是一條自由自在的小魚,不憂不懼。
風刮上她的臉,采青瞇起眼睛,享受片刻的騰雲駕霧。
沒料到,谷底是一池碧綠色深潭,咚!采青從高空筆直落入潭中,雖不懂得痛,但強大的衝力仍是將她震暈。
不一刻,運展輕功一路攀籐而下的煜宸,也看見谷底潭水,他望見采青在水中載浮載沉,綠色池水因她肩上的傷口染出一片紅灩。
不多想,他迅速跳入潭中,撈起采青。
潭水冰寒,他一下水手腳便失去知覺,撐著他的,是強大的意志力,是繞在他腦間的強烈念頭--他要救起她,那個為他身受重傷,失去知覺的笨女人。
終於,他觸到她的衣角,奮力挺身,他抓住她的手臂了。運起內功,拉過她殘破身軀,煜宸躍水而出。
「妳還好嗎?」來不及照看自己的狼狽,他急著想知道采青是否安好。
她對於問話,沒有分毫反應。
煜宸握住采青的手,她全身冰冷,嘴唇凍得發紫,他湊近她胸口,采青心跳微弱。
那把刺入眼目的刀刃還插在她肩胛,第一次,他嘗到膽怯。
要不要拔下刀子?當然要,可她撐得過嗎?
煜宸遲疑半晌,她的呼吸漸漸微弱,不能再猶豫了,咬牙,伸手握住刀柄,深吸氣,這一把,他賭!
煜宸將刀子從她身上抽出同時,血跟著噴射出來,濺得兩人滿頭滿臉。
他忙點住她傷口附近穴道,先行止血,再調息運氣,伸手撫住她背脊上的神堂穴,緩緩將一股陽和之氣導入她體內。
采青的臉色從蒼白到滲出一絲血紅,她的身體從冰冷到溫度重回,漸漸地,她睜開眼睛,看見他的關心。
他一瞬不瞬的雙眼、他寒厲的濃眉,他那麼生氣,卻仍擁她在懷間,
輕吁口氣,她道:「我死了。」
她感激老天對人類慈悲,讓人死後,完成世間遺恨。
「妳沒死。」
他討厭她的話,特別是討厭她口裡的死字。
「我真的死了。」微閉上眼睛,能待在他懷裡,她快意滿足。
「不准閉眼,我沒叫妳死,誰敢讓妳死?」他霸道說。
抬起疑惑雙眸。他說了不准,所以她沒死?
她想抬高手臂,觸觸他的臉頰,試試他的存在是真是幻,可惜她連半分力氣都使不上。
「為什麼?」他問。
沒頭沒腦的一句話,教人怎生回答?
「什麼為什麼?」她疑惑。
「為什麼替我挨刀?」
挨刀?哦,她記起來了,那刀……她受得理所當然。
「說話,不准睡著、」
搖她,他有些粗暴。
那是什麼表情?是罪惡?負欠?還是極力想補償些什麼的關心?她好想睡,做不出正確判斷。
「我累了。」窩在他懷裡的感覺真不壞。
「不許睡,把話說清楚,為什麼替我挨刀?妳可以跑得遠遠,他們的目標是我不是妳。」
她當然可以置身事外、當然可以逃到安全地帶,沒道理用身廣替他擋下致命一擊。
她哪在乎他們的目標是誰,只要保他用全,任何事,她甘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