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百姓皆相同,何曾有過區別。」這些年,在雲淄的故鄉人應該漸漸有了安逸的生活。「我不願意北印的百姓也去遭受南安百姓遭受過的苦。」
貴老感動了,以前只是做為一個喜愛主子的奴才遵守著本分,如今這才帶著無比的欽佩和崇敬來看待她。
「王子,這活又累又危險,讓奴才幫您吧。」
撒了紙傘,兩人一左一右開始挖掘起長堤,雖然有些徒勞,但他們還是沒有放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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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芾也不知自己在雨中站了多久,她是渾然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其實腳下的土地充滿了危險。
應該說,如果沒有人突然制止她的行動,她也許真的會一直做到讓那些江水流過她的身體,然後捲走她。
「大膽女子,你竟然敢破壞留矩王爺的田地,簡直不要命了,還不快住手,不然捉你去見官。」
眼前這些個帶著刀劍的北印人應該就是那個王爺府的家兵,這麼大的雨還來巡查,真是服了他們,不知道是這位王爺過於關心這塊仙地了,還是府裡的人太閒了。
她實在是太累了,沒有力氣去回覆他。
那人以為她是怕了,態度上也就更加狂妄。「還不快滾,你這個南安的蠢女人!」
那一聲充滿侮辱的話,不單單讓秦芾白了臉,就是隨行的貴老也被激怒了。
「你這個奴才,居然敢這麼罵我家主子,你可知道她是誰?」貴老捲起了衣袖,準備和那群人幹起架來。
「是誰,看那副嬌弱的模樣,不過就是一個南安的瘋女人罷了,虧你還是北印的男人,居然甘心給這樣沒用的人做奴才。」那夥人一下子笑了起來。
一直住在宮裡,看不見很多事情,秦芾自以為有了她的遠嫁和努力,所有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可是沒有想到這麼多年了,所有的輕視還是一樣,一切依舊沒有改變。
一大群人的笑聲裡,她在心裡重重歎了一口氣。
「你們這些個混帳東西,我們家主子她是……」
「貴老!」嚴厲的聲音,彷彿一下子穿透了所有的雲層。
「是誰?是誰?我看她不過就是一個南安的蠢女人!我告訴你,就算她是個公主,在這兒還是什麼都不是。」他們才不信眼前這個渾身狼狽的南安女子,會有什麼特別的身份。
「和他們說什麼,說了只會自賤身份而已。」
冷冰冰的口吻,再也沒有平日裡的隨意自然,或許已經傷到極點了。
那群人看她一個南安人還如此模樣,好像是高人一等,他們也發狂了,本來只需趕走她便可以,而如今他們改變了主意,他們其中一個已經取來了長繩,竄到秦芾身邊就要綁住她。
貴老伸手要護,秦芾卻說了一句,「隨他們,我倒要看看這件事情如何收場?」
他們綁住了她,推著她朝前面走,絲毫不理會她已經疲憊不堪的狀況,他們甚至故意把靴子重重踏在路面,好讓那些泥漿濺上她的身子。
她越是狼狽,他們就越高興。
貴老實在是看不下去,可偏偏這個皇子妃就是如此固執,不肯說出自己的身份,而他是下人,自然也不好拂她的意思,只好守在一邊,就怕那些人過於欺負人。
一路被推推拉拉,頭髮早就披散開來,如今的樣子,秦芾想,恐怕就是爹親看見了,也不會相信這就是他的女兒。
「你們這是在幹什麼?」
冷靜而嚴肅的聲音突然從頭頂傳過來。
「二殿下,我們捉到一個肆意破壞皇家田地的女人,她還出口不遜呢!」
她抬起頭,雨水一下子迷了她的眼睛。
「秦芾!」
她提起已經濕透的衣袖,重重擦了擦眼睛以後,才終於看清楚面前駿馬上英俊的男子不正是顧炎嗎?不過還真是難得,她都成了這個樣子,他居然還能一下子就認出來。
「你究竟在搞什麼?弄成這個樣子,顧放去了哪裡?」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秦芾,驚嚇之餘,連平時偽裝得很好的兄友弟恭也給忘記了。
秦芾微微笑著,似乎什麼都沒有關係。
「高貴的二殿下,你不是也聽見了嗎?我肆意破壤了你們顧家的田地,所以我被弄成這樣,大概也是合情合理吧。」
他跳下了馬背,一雙眼睛幾乎就要噴起火來。
「你到底是怎麼了,不要跟我說這樣的話。」他一手拉起她的頭髮,指著說:「你看看,這都是什麼,你們……」
她一把奪回自己的濕發。「怎麼了?丑了嗎?礙著了你的眼睛嗎?反正我是南安的蠢女人,就是再醜再笨,也和你們北印人沒有關係。」
這樣的話,這樣的語氣,好像有許多年沒有看見了,她也只有那次送親路上,如此失態過。
「可是,我們就算再不堪,至少如今的南安皇帝還不用靠殺子民來給自己造皇陵。」
顧炎一點也不明白她的話,當他的眼睛掃向那些家兵的時候,他們全部驚恐地低下了頭。他們現在是真的後悔了,誰知道這個看起來如此不堪的女人就是那個無比受寵的南安國公主,大皇子的妻子呢,不過唯一慶幸的是,在面前的是二殿下,而非大皇子。
「你說,到底是為什麼?」
他一下點中了正扶著歪歪斜斜,似乎要倒下來的秦芾的貴老。
貴老這一回一點也沒有猶豫了。
「二殿下,公主是為了北印受苦的百姓才去破壞那些長堤的,她不是存心要破壞皇家威嚴,只是不忍而已。」
「什麼意思?」他沒有明白。
「跟他說什麼,他也是姓顧的,沒準那些個田地也有他的份,那長堤還是他命令起的。」她是氣極,也是賭氣說這些。
「她到底在說什麼?」他轉頭問貴老。
「你大人還不明白嗎?你們顧家把秦河原來用作洩洪之處的口地都納為己有,準備給自己死了以後造墳墓呢!」
「放肆!」他突然揚起了手,可卻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下來。若是旁人說了這樣冒犯皇室成員的話,那必然是個死罪,可眼前的女子不是別人,而是那個從南安來,倔強地一直不肯低頭的公主,他打不下去。
秦芾卻又哭又笑,她明明是為了幫那些北印人,如今卻得了這樣的委屈,她也是受不了的,她雖然堅強勇敢,可再怎麼說,也只是個年紀輕輕離家萬里的女子,心裡頭憋著的那股愁,並非沒有,只是沒有發洩的地方罷了。
「你打呀,我秦芾要是躲一下,我就不姓秦。」
顧炎的手依舊伸了過來,不過不是打,而是輕輕拂去了她的眼淚以及雨水。
而一旁的貴老也終於說明白了事情的由來,「……工匠們都被派出來築左岸的長堤,而來不及顧上右岸,所以才會讓洪水毀了許多百姓的家,公主是看不過去,才會那麼做的。」
「是那樣的嗎?」
這回,不僅僅是帶著秦芾的人低下了頭,就連他自己的手下也不說話了。
「看來都是真的了,為什麼那些個調查官查了那麼久,就沒有人把情況說出來?」
秦芾悠悠地哼了一聲。
「一個顧字,千斤重,誰敢說,誰敢得罪。」
顧炎大手一揮,下了最後的命令,「小安,去,帶上三百個士兵,我要去掘了那長堤。」
「可是那裡面還有顧娘娘的田地呀。」小安不敢動,還在猶豫。
「胡說什麼,天下都是我們顧家的,我母后要什麼田地!還不快去,難道還要我動手才去嗎?」
「不要知會皇上一聲嗎?」一個文官模樣的人勸他要謹慎一點。
他怒氣騰騰的,「已經耽誤了這麼久,難道要等到天下的百姓一起指著我們顧家的脊樑骨罵才去弄嗎?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一句「水能載舟,亦能覆舟」不禁讓秦芾有些刮目相看,她以為北印人不過是魯莽之輩,原來他也懂這些。
「去!」
終於,一隊人浩浩蕩蕩朝著秦河的方向前進。
而秦芾在看見所有的一切都有了安排之後,終於軟軟地往下倒。
顧炎一把托住了她。
「你看什麼?」
顧炎注意到了秦芾目不轉睛的凝視。
「原來你是這樣的。」
「怎麼樣?」他問。
「我以為你會打我,罵我不識好歹。」而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可能她這輩子都會恨上這個北印男人了。即使在這件事情上,她或許真的說得過了頭,至少以她對他的認識,他不會做出那樣傷害百姓的事情,要不然當年在雲淄他也不會殺了自己的舅舅。不過秦芾是女子,尤其還不是什麼大度的女子,要是被打,自然會記上一輩子,打擊報復。
顧炎脫了自己的披風,圍住了秦芾,就好像把她當作是一個嬌弱的娃娃。
「我沒有那麼糟吧?」
她笑而不答,如水的眼睛就一直瞅著他。
「你呀,總是這麼衝動,有必要弄成這樣嗎?」雲淄時那樣,第一次見皇帝也是那樣,如今都那麼多年了還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