緊握手上的聖函,冷青揚眼神複雜地望著煙波饋一眼——他本是騁馳沙場、捍衛國土的血性漢子。在還沒成親……應該說還沒遇到湘竹之前,豪氣干雲的他隨時有馬革裹屍的心理準備,能守護著大唐的土地,直到流盡最後一滴血才倒下去,是他引以為榮且視為理所當然的一件事。
但,湘竹出現了,這麼一個奇特,樣樣均牽動他心底柔情的特殊女子……頭一次,青揚深刻地知道他必須珍惜自己的生命,除了捍衛大唐,他還必須呵護這已深駐他生命的小女人。
只是……她真的願意永遠留在自己身邊嗎?她願讓他保護她一輩子嗎?注視著新房的瑣窗,青揚目光深不可測且深奧難懂……
用力地搖搖頭,冷青揚疾步走向馬廄,他要即刻入宮面聖,稟告這次的作戰計畫……在這國家危急的節骨眼,他不允許自己再陷入兒女私情內。
※ ※ ※
護國大將軍冷青揚親自率兵出征。
第二天早上,冷家軍才剛出放,長安城內大街小巷的人全在熱烈地傳述這個消息,人心振奮,莫不期待向來「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的冷家軍能一舉平定突厥,帶回令人歡勝的好消息。
而將軍府,煙波饋內,湘竹在聽完菊兒的稟報後,仍是一臉無法置信的表情——她的丈夫帶兵上戰場了,之前竟沒親口告訴她?她還必須透過府內奴婢才能知道這個消息?
事實上,冷青揚自昨天緊急策馬入宮後,就一直沒有回到將軍府,他在宮內和皇上及數位高級將 密談一夜後,隔天一早即直接率兵出征。
可惡!這太不尊重我了嘛,湘竹氣憤地在屋內走來走去,口口聲聲說我是他娘子……竟然丟下我,一句話也不說就跑了?死冷青揚!
臭冷青揚,等他回來,我一定要給他好看——
等他回來?
湘竹霎時停住腳步,對呀!我……我幹什麼傻傻地等他回來呢?
我不是討厭透他了?一心只想早日擺脫他回明月山……
那—眼前正是大好機會呀!
湘竹微試身子,嚇……稍稍一跳,已可跳至屋頂,看來,她的輕功沒好十成也有八成了,以她目前的體力,慢慢地飛回明月山絕不是問題。
那就快走呀!
但好奇怪……湘竹的腳竟像生根似地動彈不得,勉強走至廊下,正要往上一躍時,又莫名其妙地折回來……
我是怎麼了?湘竹心慌意亂地問自己……我該走呀!為什麼四肢如千斤般動不了?
捨不得?
不!湘竹害怕地飛快抹去那荒謬的念頭——笑死人了,我怎麼可能捨不得那自以為是的混帳嘛?!
我只是病體未癒,不適合長途跋涉……湘竹拚命對自己解釋,對呀!師父也說過的,身上有病時,不能勉力「飛行」……
反正——我絕不是為了那大笨蛋。
前線的戰爭如火如荼地進行著,冷家軍連戰皆捷的喜訊也一波波地傳回宮內,傳回長安城……也傳回將軍府。全國百姓喜出望外,一致期盼剿勇善戰的冷家將早日殲滅突厥。
隨著戰況的順利,冷青揚偶爾也會梢回一兩封短箋,交由訓練有素的信鴿傳回將軍府給冷氏夫婦,稟告雙親他人平安無事,切莫掛念。但……卻從未寫過支字片語給湘竹,半個字也沒有。
湘竹快氣瘋了,氣炸了,可惡!他到底把她當什麼?娶過就「忘」了嗎?太不尊重她了。
她快氣死了,氣氣氣……氣得「飛」起來了——真的飛起來了。
她是打算飛回明月山,去過以前那種平靜逍遙的日子……冷青揚,是你無情在先,莫怪我無義。
但飛呀飛呀……飛到一半她又莫名其妙地折回來——不是「航道改變」了,而是……自己的身體就會自動地折回將軍府嘛。
湘竹愈想愈不甘心,他太可惡了,莫名其妙害自己變成他的「娘子」;又見過她從未現人的容貌;還奪去她的初吻(湘竹終於知道那個動作叫『吻』了有次她躲在花叢內,聽兩個小丫頭在吱吱喳喳地討論自己的戀愛故事,原來嘴唇碰嘴唇叫做吻,而『第一次碰在一起』叫初吻!)
他由她身上奪去這麼多,卻一語不發地就一走了之?!湘竹就偏偏要和他耗下去,她要留在這 ,等冷青揚回來,和他算總帳。
可是……湘竹真的好渴望知道他在戰場上的情形,她又拉不下臉去問府 奴婢,青揚梢回來的信內寫些什麼?他到底在哪 作戰?那日後奴婢若告訴冷青揚那混帳,她多丟臉呀!
湘竹一個人關在房內走來走去,她好想找個人來商量……找個人?
有了!
樓菁楓!
湘竹這才想起她,奇怪了,以前不管湘竹是躲到哪個地洞或古墓內,菁楓總有辨法循她身上的冷香而找到她,但這一次可真奇,菁楓好久沒來找她了。
湘竹要聯絡樓菁楓也有特殊的方法——她拔下頭上的一枝珠花,繫在信鴿的腳上再放出去,那珠花上有湘竹獨一無二的冷香,信鴿在天上飛,一定可遇到也在天上飛的菁楓。
但這樓菁楓像失去音訊般,湘竹一連傳了八枚珠花後,菁楓才姍姍來遲。
菁楓氣喘呼呼地由半空中躍下,落在煙波饋的廊下。「到底什麼事?你為什麼這麼十萬火急地非把我找來不可?」
「你上哪去了?」湘竹嗔道:「人家找你這麼多次你才來!師父不是一再交代——出門在外時,你要好好地照顧我的嗎?咦?你怎麼了?一臉神色匆匆狀?」
「別提了!」菁楓搖搖手,仍連連喘氣道:
「我最近被一無聊男子盯上,那怪物瘋了似地,硬要奪下我面紗。」
嘿!竟有樓菁楓甩不掉的人?那這傢伙的身手也真了得,湘竹大感意外;但眼前要解決她自己的問題。
「菁楓,你去前線幫我找一個人好不好?冷青揚。」
「冷青揚?好耳熟哇?」菁楓皺起眉,姓冷的通常不是什麼好東西。
「他……」湘竹清秀的臉上湧起緋紅,「『他說他是』我的丈夫啦!」
「喔!我想起來了!」菁楓點頭,就是這將軍府的主人——冷青揚嘛……也是冷無塵的大哥!
「你找他做什麼?」菁楓問。
「我、我……」湘竹的臉漲得比番茄還紅,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卻見菁楓突然神色一變,急急丟下:
「該死的!那見鬼的冷無塵又追來了!」後,縱身掠向天№。
「菁楓——」湘竹傻了眼,卻又見到另一個快如閃電的身影緊追著菁楓,兩條人影一前一後,迅速消失在半空中。
湘竹真是完全傻了……這是怎麼回事?菁楓是招誰惹誰了,那個男人為什麼非緊追菁楓不可?而且,那人的身手如此矯健靈活,輕功絕不在菁楓之下。
湘竹正發呆時,身旁突然傳來一個聲音:
「夫人!」
她回過頭,見婢女菊兒恭敬他站在一旁。「什麼事?」
「老爺修了封家書,要交由信鴿一起傳去前線給將軍,請問夫人要不要修書一封,一起傳過去?」
寫信給那冷血動物?湘竹本想斷然拒絕:「不要!」但又念頭一轉,道:
「好,你等我一下。」
湘竹步入屋內,提筆寫下:
我的腿摔斷了,再也無法走路了!
寫完後,她把信簽放入信封內,交給菊兒道:
「一起傳過去吧。」
哼!冷青揚—我倒要看看,這下你緊不緊張?
※ ※ ※
信傳出去的第四天,冷青揚又寫封家書回來給冷氏夫婦,但,仍無支字片語給湘竹。
湘竹真的要氣瘋了,她一個人關在房 痛哭一場,把所有可以砸的東西全部砸光,不能砸的東西也砸得ㄒㄧㄆㄚ爛;該死的冷青揚,不折不扣的冷血動物。
鐵石心腸,薄情寡義,根本毫不關心她的死活。
痛哭後,湘竹咬著牙下定決心——她該走了!離開這 ,離那混帳離得遠遠的,就當這些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她要徹徹底底地忘了這狼心狗肺的東西。
當然,這一輩子,她也不會讓他找到自己。
正要躍向天№時,掀開簾子卻發現外面在下傾盆大雨,該死的雨,湘竹決定等雨停後,立刻飛回明月山。
大雨嘩啦啦地下個不停,夜已很深了,湘竹滿懷愁緒地坐在床上,坐著坐著竟 朧朧地睡著了……
寤寐之間……彷彿有一陣達達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愈來愈強烈……奇異的聲音穿過前廳,穿過迴廊,直撲向煙波饋……湘竹在半夢半醒之間突然睜開眼睛……一股強烈的旋風及特殊的氣息侵向她……
不!難道……?
湘竹還來不及下床一探究竟,房門已被撞開了——
夾帶進滿地的水,一個身著玄色戰袍,高大◇梧的男人正昂然挺立在門邊,他激烈地喘氣,全身均濕透了,狂猖不馴的長髮披散在頰邊,水珠沿著他粗獷冷峻的臉龐滾下……但水珠下的雙眸……卻是足以將她燃燒地熾猛火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