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家父母坐在他對面,表情也是陰陰沉沉的。
六隻眼睛在空中捉對廝殺,無形電流在空中射來射去,滋滋作響。
刁家二老沒料到,一向聽話的乖兒子,今晚竟然會為了相親的事,跟他們怒目相向,讓他們錯愕又傷心。
「你在怪我們幫你安排太多的相親?」刁母的嗓音微微激動地拔高、顫抖。
「當初是你要求我們幫你物色相親對象的,怎麼現在又開始責怪我們了?」刁父也很不服氣。
「我們又不是吃飽太閒!從小到大,爸媽對你多麼開明,幾時干涉過你哪一樁事?是你拜託我們幫你安排相親的,沒想到現在竟然被你嫌我們太過雞婆」刁母激動地伸手頻頻戳兒子。
「我不是說你們雞婆,而是 」刁直人歎了一口氣,還來不及說完,就被打斷。
「你也不想想,要不是我們,你哪裡有那麼多的相親機會?我們可是拉著老臉,請遍了所有朋友未出嫁的閨女耶!」刁母難過地捲起手絹拭淚。
刁父用一聲冷哼表達不滿,狠狠地瞪了兒子一眼,然後滿臉心疼地摟著老婆又拍又哄。
刁直人頹然地靠進沙發裡,懶得再說話。
晚上好不容易從一場令他積了一肚子鳥氣的相親飯局中脫身,回家後只是心情不好,開口抱怨了一句,希望爸媽幫他推掉從今以後的所有相親飯局罷了,沒想到他們竟然就這樣開始暴走,連番上陣地批鬥他,讓他連開口解釋的機會都沒有,真是冤枉透頂。
此刻,縱使有滿腹的怒氣,也早就被磨光光了。
「我們費盡苦心幫你找了那麼多女孩子來跟你相親,誰知道你一個都看不上。這也就算了,現在還反倒責怪我們找了太多對像?」刁母繼續發難。
「你知不知道外面把你傳得多難聽?你再不快點嫁人……。唉唷!不是,再不快點娶媳婦,人家真的就要相信你是同性戀了啦!」
刁父揉著頭。剛才急得說錯話,被刁母K了一拳。
刁家二老一向對於他們擁有一個體貼聽話、上進肯拚、又有賺錢長才的好兒子感到非常自豪,也在親朋好友面前十足風光。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兒子的感情世界太過隱晦曖昧,使得外界耳語不斷,讓他們非常困擾。
曾有八卦雜誌評論刁直人,說他的優秀條件雖然足以成為眾人眼中的金龜婿,卻是個不折不扣的工作狂。
一個英俊又多金的年輕男人,如果對女色完全免疫,身邊連一個女朋友也沒有,除了性無能這個難以說出口的理由外,誰也無法不去猜疑,他會不會是個只對男人有興趣的玻璃圈同志?
於是,生他養他三十年的刁家二老,也忍不住偷偷地在心裡預設好了最壞的打算。
不能怪他們急,而是他們真的害怕他們內心所擔心的事情會成真,所以他們才卯足了老命,找來許多女孩,希望兒子能夠早日跟某個女人來電看對眼,中止外面那些難聽的臆測。
「當初你主動請我們幫忙安排介紹適合的女孩給你時,你知不知道我們兩個興奮得失眠了一整夜,以為咱們兒子終於開竅,明白回頭是岸,有了成家的念頭了。誰知道,幫了這麼多忙之後,你還嫌我們!」
刁母越說越傷心,開始抽泣。
刁父歎了一口氣,萬分凝重地瞅著他,像是在掙扎著該不該求證這件事。
過了好一會兒,刁父終於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開了口。
「小直,你老實跟我們說,你到底是不是……。是不是……。咳 」刁父脹紅老臉,怎麼也說不出那三個關鍵詞。
「是不是同性戀?」刁直人體貼地接話。
看到父親猛點頭,他無力地瞪向天花板。
老天!外界跟八卦雜誌怎麼渲染他的性向,他都可以無動於衷。
可是,連父母都開始質問他……。看來這件事真的太過離譜,他需要好好地處理一下這則讓他傷腦筋的謠傳了。
「是不是?」刁母屏息等著他的回答。
刁直人完全不想回答他們,逕自望著天花板。
看著兒子沒有反應的反應,二老以為他默認了,瞬間崩潰。
「你承認了?你承認了!嗚嗚∼∼老公,怎麼辦啊?」
「完了、完了!刁家的香火要斷了呀 」
兩老像是起乩似地突然抱在一起哀嚎,又吵又鬧,刁直人受到驚嚇地從沙發中坐直身子,完全傻眼。
他……。他剛剛有說了什麼嗎?
應該……。沒有吧
兩老輪番發瘋,讓他頭好痛。他抬起手揉揉額際,嘗試開口阻止父母的誇張反應。
「媽……」
他才開口說了一個字,馬上就被打斷。
「我不要聽、我不要聽 」刁母掩住耳朵,跺腳嬌嗔。
雖然從她徐娘半老的容貌上,不難看出刁母年輕時絕對是個嬌滴滴的美女,可是年紀一大把了還搞這套戲碼,真的會令人……。想吐。
還好,她在外人面前總是維持最有氣質的貴婦風範,只有在家裡時才會演給她家裡的男人看,而且通常都會得到不錯的效果。
果然,刁直人立刻投降。
「媽,對不起。」伴隨一聲沉重的歎息。
他還能說什麼呢?
聽到兒子放軟身段的話,刁母不但沒有破涕為笑,反而覺得世界持續崩塌,一片慘淡。
她以為兒子是為了他不愛女人而愛男人這回事對她道歉,因此忍不住放聲大哭起來。
「嗚嗚∼∼老公,小直真的是同性戀?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嗚∼∼」刁母轉頭尋求堅強的支持。
一向是老婆堅強支柱的刁父,此刻也難過得自顧不暇,沒空安慰老婆。
只見刁父滿臉痛心地飛奔到神位前,撲通一聲跪倒謝罪,似乎頗有打算在神祖牌前懺悔自盡的意圖。
「刁家的列祖列宗!是我刁威無能,讓刁家在我手裡斷了根!嗚嗚嗚∼∼」刁父抱住神桌桌腳哀泣。
刁直人的嘴角僵硬地抽了一下。
「爸、媽!你們如果鬧完了,請打電話通知我一下,我回公司去處理一些事,辦公室裡還有一些文件需要批閱。」
刁直人鬱悶地抓起外套,從沙發中站起來,轉身離開家門。
他需要出去透透氣。
對於爸媽聯手搞出這場無厘頭的鬧劇,他已經受、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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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陡長的樓梯底下,周善儀仰頭望著又高又暗的天橋,有些害怕地吞了吞口水。
她一向對漆黑的天橋有種莫名的恐懼感,總覺得隨時會有壞人躲在上面。因此非到必要時,她絕對不一個人在晚上走天橋。
由於這附近的馬路口很寬,車流量又大,幾個路口都沒有斑馬線,所以行人必須走天橋過馬路。
通常她開車來店裡時,都會將車停在靠店面的這一側馬路,但今天靠近咖啡屋的路旁都停滿了車,不得已,她只好停到對面去,然後走過天橋。
「我發誓以後就算要多繞一段路才有車位,也絕不貪近停在馬路對面了。」
以前回家時,經常由她開車送人眉回去,有時還會加一個紛紛,因此就算要走天橋,三個人一起走,她也不會感到害怕。
從包包掏出手機,想找好友一起回家,卻突然想起人眉跟紛紛都已經各自被男友接走,約會去了。
「算了,不要打擾她們的甜蜜時光。」她按掉手機,又丟回包包裡。
這個時候,她才覺得如果身邊也有一位護花使者陪伴,她就不用這麼害怕了。
忽然之間,她覺得好寂寞。
「我在想什麼?難道為了走天橋,就想找一個男人來陪嗎?別傻了。」她喃喃自嘲,立即停止腦中運轉的念頭。
周善儀抱緊身前的咖啡豆,硬著頭皮走上天橋。
快到樓梯頂端時,她覺得自己的腳開始發抖,手心開始出汗。
「用跑的吧……。」她努力深呼吸,鼓足勇氣,可是依然怕得頭皮發麻、背脊生涼。
起跑之前,她想了想,拿出手機按好號碼,握在手中。
「好,數一二三就開始跑!一……。二……。」
還沒數三,她就猛地衝了出去。
她低頭沒命地跑,黑漆漆的天橋上,什麼都看不到,只能看見自己的鞋尖。一路噠噠噠地快速通過天橋,什麼都聽不到,只有她因奔跑而造成的喘息聲迴繞在黑暗中。
時間變得好難熬,雖然到達天橋對面樓梯的距離只有短短的一小段,可是對她來說,此刻這一小段距離卻遠得讓她心頭發慌。
一路順利無阻,沒有遇到半個人,讓她慢慢地放下心中恐懼的大石頭,開始相信自己可以平安地通過暗得嚇人的天橋。
雖然心中不再那麼恐懼,但腳步一點兒也沒慢下來,仍然快速地向前奔行。
就在她以為自己將要跑完天橋時,一個不留神,猛然撞上站在天橋邊的一團黑影。
「什麼東西」一道略帶驚嚇與惱怒的男人嗓音,在晦暗不清的夜色中響起,同時伴隨了幾句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