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不記得,我曾說過要請狄克老師為你設計婚禮?」
那是他們初見面時的戲言。怎麼會?他怎麼還記得?若不是他有心,她壓根不會想起,他對她,是怎樣的心,才能做到如此地步……
「謝謝你。」怎麼辦?她好想哭。
「下車吧,我會在地毯的那一端等你。別哭,我美麗的新娘子,嗯?」
「嗯……」她這麼應,手卻拉著舜中,遲遲不肯放——有什麼理由,能讓一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放棄自由的單身生活?若謹隱隱知道了答案,卻不敢相信。她何德何能啊……這樣好的男人,竟悄悄為她做了那麼多!
若謹捫心自問:她是不是也愛上了他呢?不然,怎會為自己的遲鈍如此心疼?
「怎麼了?」舜中擔憂的問她。他實在怕若謹在結婚的前一刻反悔。
「沒……」她努力眨回不聽話的淚水,低啞道:「我們……一定會很幸福,對不對?」
「當然。我們一定會很幸福。」他允諾,為她忐忑的心帶來安定。
數以百計的氣球,在車門開的那一剎那,紛紛飄起,祝福寫滿了天,充盈若謹的心,如今她才體會到,自己是如何的幸運。
「大陸那邊,運作得有些不順。」
方熾端了杯酒,閒閒的與舜中聊起。
「哪方面不順?」他問他,眼睛卻追隨著若謹。新娘子被她雙親、姊弟找去講話後,又被幾個大學同學拉到旁邊敘舊,所以他才和方熾在這兒聊天。
「唐經理做事雖然謹慎,但有時卻不知變通,這樣的性格,在大陸難免綁手束腳,沒有效率。」
「鵬飛托你來跟我說?」他還是沒收回視線,不過,稍微分了一點注意力在這話題上。
「呵……你認為呢?」方熾聳聳肩,一派的不在乎。「他是不會在這當口打擾你們新婚的甜蜜啦,不過,適時讓人愧疚一下,倒像他的作風。你在台灣高高興興的娶老婆,他卻得飛到大陸收唐經理的爛攤子,他不托我,你也應該知道吧。」意思是,鵬飛雖然讓他回台灣來,卻不打算從此就讓舜中不管大陸的事。
「我知道了。蜜月完,我會排個時間去一趟大陸。」
「好啦,任務完成,我要找個漂亮妹妹跳舞去。」他等的就是他這句話。
「請便。」他也該把若謹帶回身邊了。
方熾緊隨在舜中身後,亦步亦趨,他覺得奇怪,回頭問:「你還有事?」
「沒。我只不過想請在場最漂亮的新娘子跳支舞,礙到你了嗎?」
「她不是漂亮妹妹,是我老婆。」
「我知道啊……」方熾仍是吊兒郎當。「跳支舞罷了,有什麼關係?」在教堂外搭棚架,請來五星級飯店的廚師做外燴,還有一流的樂隊伴奏,他老兄辦這種浪漫的西式婚宴,不就是要眾人分享他的喜悅嗎?借一下新娘跳支舞,不過小事一樁,怎麼倒像剝他層皮似的,小器。
「想跳舞,找別人去。」
「哈……」方熾逸笑出聲。「老友呀,你真的很傳統。愛老婆,也不必用這種方式表現嘛,跳支舞而已,又不是要搶走她的人,你緊張什麼?難道她不愛你?隨隨便便就會被我迷了心,棄你不顧?」
「她愛不愛我,關你什麼事!」
舜中拋下這句話,怒沖沖離去。
方熾嘴角含著譏笑,朝他的背影送上一句:「不關我的事,但關你的事啊!」
受不了。不刺他一下就覺得心癢難耐,他這老友在感情上太保守了,不推波助瀾一番,他還要花多少時間在新娘子身上?一開始,他三天兩頭請假從大陸飛回來;後來更過分,索性請調回台,害鵬飛那小子忙得團團轉,然後把其他業務撥給他管。喝!再任他那麼慢吞吞的跟新娘子培養感情下去,他不忙得剩下半條命?
「哼,氣死你最好,看能不能激你想個法子快點拐到大嫂的心,省得我得做牛做馬超時工作!」
他的喃語當然沒飛進舜中的耳朵。怒氣過後,他依舊朝若謹的所在走去,心中不免為方熾的宣言不諱影響。
「若謹,入座了。」他壓抑著,說服自己:都已經結婚了,他會有機會的,有一天,他會得到若謹的心的。
「哦,好,要開始了嗎?」她巧笑走近他,伸出手,讓他牽著。「亞琳、麗沙、玉如,你們自己找個位子坐,我不招待你們了。」她向她的同學說。
「好吧,新郎倌,暫時把新娘還給你,可是,等一下我們可不會放過你們。」若謹是他們班上畢業後第一個結婚的,大家鬧洞房的興味都很濃,沒想到新郎卻把宴客的時間排在中午,擺明了不讓她們鬧,不甘心的她們於是私底下跟新郎的同學串通好,打算灌醉這一對新人。
「請高抬貴手,手下留情吧,若謹很害羞的。」鬧洞房的種種把戲他看過不少,往往整得新郎、新娘狼狽不堪,他不要緊,可是,不希望看見若謹被整。
「喔——好體貼的新郎哦!」若謹的其中一位同學說道:「不整新娘可以,不過,新郎倌你可得加倍代新娘受過。」
「亞琳,小心你結婚時遭到報應。」若謹有點急,她警告她的同學。
「哎呀呀,反正我不知道哪一年才嫁得出去,『時到時擔當』,再說啦,先整為快咩!」她同學倒是笑嘻嘻的,對若謹的警告絲毫不以為意。
「我會記住的。」
「怕怕唷。」亞琳拉著其他同學跑開,不忘叫著:「不過,你先擔心你老公吧。等一下我們會好好『照顧』他,讓他喝得不醉不歸。」
「我……等一下我把高跟鞋藏起來,你就不用喝……呃,你就不會那麼倒霉了。」不知道是誰發明這招的,想到舜中會遭受那樣的惡整,她就心疼。
「不要緊的。」她在心疼自己呢。他盯著若謹,心中滑過一股暖流。
「可是……」她仰頭,接收到他溫柔的眸光,想到他對自己的情意,心便撲通撲通不停悸跳。若謹一慌,不自覺的扯著他的衣角,語無倫次:「可是,今天是……」
好可愛。他凝視著若謹害羞的模樣——粉頸低垂,雪膚泛紅。真想把她藏起來,不讓別人瞧見。
「若謹……」他的妻啊,從今而後。
「嗯?」
他俯首,封住她的朱唇,輕吮細吻,將他盈滿的愛情源源投輸……
不管她愛不愛自己,這輩子,他都不要離開她。
夕陽斜照,晚霞豐富了天空的顏色。
若謹一身素淨,已卸下白紗、妝彩,清淡的皂香從她的身軀飄出。她看著床上的他,嘴角輕扯,逸出幸福的笑。
她那一班損友,真的狠心灌醉了她的新郎,幸好,舜中的一個同事,好像叫方熾的,很有義氣的幫他擋了一半。起初,她還訝異已被灌了好幾瓶酒的舜中,驚人的保持了清醒,沒想到一抱她入新房,才說不到兩句話,就躺臥新床不省人事。
「你一定很累……」
她躺到床上,頭枕在他肩窩,舒服的靠臥著。鼻端雖傳來酒味,若謹卻不覺得討厭,反而踏實的感覺充溢著她,因為,長久以來的夢終於實現——她有了自己的家!
圓了夢,經由問音問題領悟到的那件事,也令她驚喜。她忙著思索舜中愛上她的可能性,也回味兩人認識至今的種種……
夕照隱沒,房間漸漸昏暗,她伸手捻亮燈,俯臥托腮望著舜中。他有稜有角的五官在睡夢裡,柔和許多,似乎連粗獷的黑眉,也細了一分,若謹忍不住好奇心作祟,伸手去摸觸他的眉。
「我睡著了?」睜開眼,他握住她的手。
「你醉了。」被抓到偷玩他,若謹淨白的臉泛起紅潮。
「對不起。我居然睡著而冷落了你。」舜中親親她的手,鼻間儘是淡雅好聞的味道。他眼神熠熠的盯著若謹,暗啞道:「你好香。」
「我洗過澡了。」拜託,每個人洗完澡都會很香,他用那種眼光看她,害她以為自己擦了一整瓶的香水。
「和你比起來,我好臭。」摸著她的手緩緩摩挲,感受她細緻的肌膚。「奇怪,你的手,今天不冷了。」
「嗯……」他那樣摸她,實在讓人很緊張。
「OK。」他突然湊近她,害若謹嚇了一大跳。
「你要幹什麼?」她尖聲。
「換我去洗澡。」他起床,臉上抹了一記很詭異的笑。
「哦……」什麼嘛,洗個澡也要大聲嚷嚷。
新郎俯身,在她耳際印上一吻,柔聲道:「若謹,你太緊張了。」
緊張?今晚是他們的新婚之夜,本以為,酒醉的他會一覺到天亮,誰曉得他酒力甚佳,睡了又醒,還用那種大野狼的眼光瞧她,她不緊張才怪!她可沒有當小白兔的經驗。
水聲隱隱從浴室傳來,夾雜著低低厚厚的吟唱,是某首西洋老歌,若謹縮在被子裡。原來他沖澡時愛唱歌,真看不出來。
「若謹?」他喊她,打斷了她的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