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楓俯身抱起昏迷的瑩衣,冷冷丟給她一句話:
「你也打傷了我的人,這樣豈非公平的很。」
說著,他決然而去,幽黑髮藍的卷髮散發著無情的光澤。
看著他的背影。
如歌心中一片轟然,烈日彷彿灼得她要暈去,但倔強使她不願意流露出任何軟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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荷塘邊。
如歌沉默地望著荒蕪已舊的池塘,三個多時辰,一句話也不說。
玉自寒寧靜地坐在輪椅中,陪著她。
接近傍晚。
夕陽將池面映成一片血紅,如歌依然在默默出神。
似乎是從兩年前,這池塘中的荷花恍如一夜間被抽走了精魂,忘卻了如何綻放。
她用盡各種辦法,找來許多花農,卻總不能讓荷塘中開出花來。
那滿池荷花搖曳輕笑的美景,再也無法重現。
就像那個曾經在清晨送她荷花的少年,再也不會對她微笑。
花農說,將所有的藕根都拔去,將所有的淤泥都挖起,全部換成新的,或許會再開出荷花來。
但是,那有什麼用呢?
如果不是他為她種下的,她要那些花做什麼呢?
今年,連荷葉都沒有了。
如歌忽然間不知道自己的堅持是為了什麼。
如果只有她一個人在珍惜。
會不會顯得很滑稽。
她輕輕抬起頭,很嚴肅地問玉自寒一個問題:
「我的努力,是有必要的嗎?」
玉自寒望著她。
沉吟了一下,反問她:
「如果不努力,將來你會遺憾嗎?」
會遺憾嗎?
如歌問自己。
會,她會遺憾。
她會遺憾為什麼當初沒有努力,如果努力了,結果可能會不一樣。這個遺憾會讓她覺得,一切幸福的可能都是從她指間滑走的。
她又問:
「什麼時候我會知道,再多的努力也是沒有用的。」
玉自寒溫和地摸摸她的頭髮:
「到那時,你自然會知道。」
當一段感情給她的痛苦和折磨,超過了對他的愛,她就會知道,單方面的努力已經毫無意義。
夕陽中。
如歌趴在玉自寒的膝頭。
她慢慢閉上眼睛。
只有依偎在他身邊,心中的疼痛才能得到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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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月亮。
沒有星星。
只有夜風,陣陣吹進如歌的廂房。
如歌將一方溫熱的手巾輕輕敷在蝶衣受傷的臉頰上,緊張地瞅著她:
「蝶衣姐姐,還痛不痛?」
蝶衣摀住手巾,俏臉板著:
「臉上不痛……」
如歌正想吁一口氣,又聽她道:
「……心裡很痛!」
她氣惱地望著低下腦袋的如歌,只覺胸中一股憤懣之氣:
「小姐,你究竟還要忍耐到什麼時候?楓少爺的眼中只有那個瑩衣,還值得你對他的用心嗎?你的堅持,除了讓你自己更痛苦,還能得到什麼?」
如歌聽得怔了。
薰衣拍拍蝶衣的肩膀:「別說了,小姐心裡也不好過。」
蝶衣白她一眼,又瞪著如歌:「我可以不說,但是你什麼時候可以清醒?!那種男人,不要就不要了,就算你將他的心挽回來,他終究背叛過你。而且,我看你也挽不回來。」
如歌咬住嘴唇。
這一刻,她感到自己動搖了。
她一直無理由地相信,戰楓背叛她是有苦衷的,戰楓仍是愛她的。然而,戰楓那雙冰冷仇恨的眼睛,抱著瑩衣決然而去的身影,就像在撕扯著她的心肝,讓她痛得想哭。
這一刻,她忽然懷疑起來。
莫非,她認為戰楓喜歡她,只是她不甘心下的錯覺?她其實只是一條可笑的可憐蟲,封閉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中,不肯面對現實。
薰衣溫婉道:
「小姐,不管楓少爺是否仍舊喜歡你。他對你的心意,總比不上他自己重要。」
如歌望著她,等她繼續。
薰衣笑一笑:
「他不再珍惜你的快樂,我不相信,他不曉得你的痛苦。」只怕,她的痛苦,就是他的快樂。
她的話很殘忍。
像一個冰窖將如歌凍在裡面。
不知多久。
有琴聲傳來。
如歌的目光自窗戶望出去。
黑夜裡的朱亭中,一道柔和白光。
雪在悠閒地撫琴。
他的白衣隨風輕揚,像皎潔的月光,照亮了夜空。
琴聲低緩舒揚。
一點一點將如歌從冰窖中溫暖出來。
似有意無意,雪對著她的方向,綻開一朵優美的笑容,眼中閃著調皮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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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
竹林中的青石路上不時走過烈火山莊的人。
每個人都會看到小河邊那個正在洗濯衣裳的柔弱女子。
她的面孔比紙蒼白。
她的肩膀比紙單薄。
她的身子虛弱到可以被河水捲走。
她旁邊的木桶堆滿了髒衣裳。
汗珠象露水一樣綴在她的額角,讓看到她的每個人都憐惜得心痛。
如歌靜靜來到她身後,打量她纖瘦的背影。
清純得像荷葉上的露珠,清忽輕兮惹人憐。男人喜歡的都是這一類女子嗎?她忽然想起了品花樓中的香兒。
瑩衣回轉頭,對她溫柔地笑:
「小姐。」
如歌也笑一笑,坐在她身邊,與她只隔著那個髒衣桶。
夕陽金黃。
小河潺潺。
如歌望著粼粼水波,說道:
「我的輕功是父親傳授,雖然未得精髓,但尋常之人絕聽不出我的腳步聲。不曉得瑩衣姑娘居然也會武功。」
瑩衣洗衣裳的雙手僵住。
半晌,她望著如歌晶瑩的小臉,含笑道:
「我哪裡會什麼武功,是楓少爺見我體虛傳我一些粗簡的功夫。」
如歌驚訝:
「哦,粗簡的功夫就能以氣當劍制住我的穴道,使我助你演出一場讓人同情的好戲,瑩衣姑娘果然天縱奇才,可喜可賀。想必你額頭的汗水也是用那粗簡的功夫逼出來的吧。」
瑩衣眼底暗光連閃。
如歌直直凝注她。
終於。
瑩衣莞爾一笑:「不錯,你遠比我想像中聰明,只可惜你還是輸了。」
如歌不語。
瑩衣的聲音低如水波:「你是高高在上的千金小姐,我是命如草芥的下賤丫鬟,可是,你也不過是個失敗的女人,連心愛的男人也被我奪走。不管我使用的是什麼手段,只要我得到了我想要的,我就是勝利者。」
她又道:「就算你告訴別人當日不是你推我下水,除了玉自寒,烈火山莊又有誰會相信?楓少爺早已不將你看在眼中,我才是他要的女人,你只不過是條可憐蟲。」
河水映出瑩衣冷笑的臉。
她柔弱的背影卻擋住了眾人的視線,只有如歌沉靜地凝注她。
「烈如歌,你在恨我對不對?」瑩衣的聲音壓得很底,彷彿一把銳利的刀子向她刺去,「告訴你,我也恨你。你憑什麼是天之嬌女,受眾人寵愛,除去你是烈明鏡的女兒,你有哪一點比得上我,憑什麼一切好東西就都該是你的。無論是容貌還是智慧,你比起我來都差得多。」
如歌吸一口氣。
微笑。
笑如百花齊開。
「謝謝你,瑩衣。」如歌對她笑,「謝謝你幫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瑩衣不料她有這樣的反應,怔住。
「我一直以為你是一個很讓人憐愛的好姑娘,戰楓喜歡你或許有他的道理。可是,」如歌又是一笑,「沒想到他也不過是個笨蛋白癡,會喜歡你這樣的女人。放心,我決不會去喜歡一個笨蛋白癡的男人,也不會去和你搶,反而要謝謝你。」
沒有見到如歌傷心的表情,瑩衣恍若揮出去一拳打到了空。
小河映著柔黃的夕陽。
水波一圈圈。
如歌的手指撥弄著河水:
「我在品花樓住了一個月,想要看一看如何得到一個人的心。那裡的姑娘們出盡百寶,捉摸男人的心思,投其所好,裝扮成他們喜歡的樣子。我一直想,即使她們成功了,男人們喜歡的究竟是她們本身還是她們裝出來的樣子。可是,這個問題對她們無關緊要,因為她們要的是銀子。你呢,瑩衣?」
瑩衣攥緊手中的髒衣裳。
如歌微笑:
「對,我是一個幸運的人,一出生就過著衣食無缺的幸福日子,你的出現是我遇到的最大的打擊。可是,我一點也不恨你,你的所作所為也無非是想要得到幸福,雖然你的手段我不敢恭維。如果要恨,我也只會去恨戰楓,他為什麼要用你來侮辱我。」
她站起來。
瑩衣氣得身子顫抖。
如歌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我不用去偽裝,所以我總是比你幸福,如果有人喜歡我,也是喜歡真實的我。希望你好運,可以將笨蛋戰楓永遠欺騙下去。」
瑩衣也站起來,顫抖地說:
「你在撒謊!我知道你在妒恨我!」
如歌笑著搖搖頭:
「你錯了。為了證明真的不恨你,我可以送給你一個禮物。」
瑩衣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這時。
「啪——!」
一個耳光抽在瑩衣右頰上,火辣辣頓時腫起來。
如歌輕聲道:
「看,多好的禮物,你又成了世上最讓人同情的女子,可以撲進戰楓懷裡流淚哭訴。唉,因為會被看見,所以不能躲不能還手,好可憐的瑩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