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衣嗔道:「去,竟然如此取笑我們,我們哪裡稱得上美麗賢淑。」
如歌笑盈盈:「蝶衣姐姐好沒羞,明知道全莊上下無數人為你的美貌傾倒,還非要我說的多麼明白嗎?還是薰衣姐姐大方,跟姬師兄堂堂正正地公開交往,多好!」
薰衣瞅她一眼,似笑非笑:「怎麼又說到我身上,看我好脾氣嗎?」
如歌吐著舌頭,笑:「我可不敢,要是惹惱了你,姬師兄非用他的裂地錘將我砸成薄片不可!」
蝶衣忙點頭附和:「對呀,姬少爺可是看不得薰衣受一點委屈。」
一個爆栗!
如歌甚至都沒有看清楚薰衣是如何出手,蝶衣前額就挨著了一記,痛得她哎哎叫。
薰衣微笑道:「話題就此結束。」
如歌同情地望望摸著額頭的蝶衣,沒有說話。薰衣有時候散發出的感覺,很有種不怒自威的氣勢,所以在她十六歲的時候就已經成為了烈火山莊侍女們的總管。她有時暗自奇怪,薰衣給她的感覺始終不像一個尋常的侍女。但是究竟奇怪在哪裡,她又不能很明白地說出來。
她想著,目光無意間放得很遠。
因為天熱,烈火山莊裡走動的丫鬟小廝很少,大多都回到房中午睡去了。
然而,小河邊。
一個簡樸布衣的纖弱女子正在吃力地洗濯著身邊木桶裡小山般高的衣裳。
她纖白的手指艱難地舉起沉重的木槌,一下一下敲打著石頭上的髒衣,每一下敲打似乎都用盡了身上的氣力,伴著孱弱的低喘,細碎的汗珠綴在她蒼白的額上,她虛弱勞累得彷彿是荷葉上的一滴露珠,隨時會蒸騰幻化掉。
如歌望著烈日下辛苦洗衣的柔弱女子,神情逐漸凝重,她低聲道:
「那是瑩衣?」
蝶衣張望著看了一眼,答道:「對,瑩衣。」
瑩衣。
這兩個字令如歌刻骨銘心。
自從她來到烈火山莊的那一刻,戰楓的心中似再也沒有了他曾經視若珍寶的烈如歌,他的所有感情好像都給了輕忽清兮露珠一般淒婉的瑩衣。
此時。
瑩衣孱弱的纖軀似乎頂受不住驕陽的灼烤,她用手支住額頭,喘息著閉上眼睛。
大石上的衣裳悄悄地被水卷扯著。
河面閃亮耀眼的水波。
「我記得瑩衣專門伺候楓師兄,不用做這些粗重的活兒。」手中的絹扇靜止,悶熱的感覺堵住如歌的胸口。
蝶衣冷哼:「她讓你傷心,咱們就讓她不好過!」
如歌驚怔道:「你說什麼?是因為……因為我,你們故意安排她做笨重僕媽的活兒?!」她的聲音有些發顫,「你們——怎麼這麼糊塗!」
蝶衣偏過臉,不說話。
薰衣凝視著氣惱的如歌,道:「是我的主意。楓少爺院子裡的丫頭太多,洗衣的人手卻不夠。」
如歌抿緊嘴唇:「楓……」
薰衣靜然而笑:「楓少爺沒有過問。」
陽光篩過竹子的細葉,灑在七彩描畫紙傘上。
傘下的如歌,望著河邊洗衣的瑩衣,眉頭輕輕皺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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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映著烈日,亮晃晃盪開去,層層閃爍的漣漪,刺得人睜不開眼。
一件衣裳被河水沖得漸漸遠去。
瑩衣「哎呀」一聲,急忙想起身,卻一陣地動山搖,頭暈得厲害,眼瞅著就要一頭栽進河裡。
「小心!」
有人扶住她。
「坐下來歇一歇,」聲音清甜溫暖,像盛日中的一道涼風,「你一定是熱著了。」
瑩衣覺著似乎有東西遮住了她,陽光不再那麼刺眼,她也可以稍稍喘過氣。待眩暈過去,她睜開眼睛,心中一震——
「小姐!」
華麗眩目的七彩紙傘下,紅色輕衫的烈如歌扶著她的身子,離她極近,晶瑩如琉璃的雙眼擔憂地望著她,滿是關切。
瑩衣驚慌地後退行禮:「奴婢瑩衣參見小姐!」
如歌淺笑,將傘向她移去,繼續遮住她,輕聲道:「這會兒太熱,先去歇著吧,不要累病了。」
這邊,薰衣已經將河中的衣裳撈起來,擰乾,送到如歌手中。
如歌沒有將衣裳遞給瑩衣,瞅了瞅那地上滿桶的髒衣,道:「這些東西太重了,你一個人搬會很吃力吧,我們順路幫你抬回去可好?」
瑩衣怔怔凝注她,如水霧般的雙眸驚疑不定。
如歌對她笑一笑,俯身去抱那只笨重的木桶。
瑩衣急忙去搶:「不,小姐,不要……」
蝶衣蹙緊眉頭,也伸手想從小姐手中將髒衣桶接過來。她心目中如九天仙女一般的小姐,怎麼可以做如此卑賤的事情呢?
如歌將木桶抱起來,不理會她們二人,邊走邊笑著說:
「你們三個人統統加起來,都比不上我有力氣,爭什麼呢,這裡又沒有外人。」以前只是遠遠的看過瑩衣,沒想到竟是如此一個可憐的女子,想必自己是不如她的吧,那麼讓人憐惜的女子。她心裡有點難過,於是走快些,不想讓她們看到。
「小姐,求求你……」
瑩衣追在她身後,聲音中有哀求的哭音。
「……把衣服還給我好不好……」
她淒楚的哀求象無助的梨花。
如歌吃了一驚,停下腳步,扭頭看她:「我只是想幫你……」為什麼她一副好像受到欺凌的模樣。
淚水哀傷地在瑩衣臉頰上流淌,她泣不成聲:
「小姐,我知道楓少爺喜歡我,讓你對我有怨恨……可是,不要搶走我的衣裳好不好……沒有在傍晚前將它們洗完……我會被趕出去的……求求你放過我……不要搶我的衣裳……」
蝶衣驚得說不出話,手指指住瑩衣發抖:「你這個賤人!小姐好心好意……」
薰衣的眼底飛快閃過一陣暗光,向身後的竹林瞟了一眼。
如歌象被人咬了一口,臉色頓時蒼白,她的心縮成一團:
「原來,是我在難為你嗎?」
她的雙手漸漸鬆開,沉重的木桶自她懷中向下滑去。
瑩衣卻彷彿那木桶就是她的命,飛身撲過去想要接住它,她衝過去的力道如此猛,險些將如歌撞倒。
如歌本能地想去扶她——
在她的手接觸到瑩衣胳膊的那一剎,一股氣流好似劍一般刺中她的穴道,她卒不及防,手腕一僵,卻硬生生將孱弱的瑩衣推了出去!
「撲通!」
瑩衣整個人栽進了波光熠熠的河裡!
濺起的巨大水花打濕了如歌三人的衣裳!
一切發生的那麼突然!
如歌甚至還沒搞明白究竟怎麼了,瑩衣就已經被她「推」到了河裡。
緊接著——
一個深藍的身影像閃電一般也撲入河中!
那個身影如此熟悉。
如歌靜靜站在河邊,一剎間,好像什麼都明白了,冰冷將她全身揪緊。
竹林中。
在深藍身影衝出來的方向,一輛木頭輪椅也慢慢被推出來,玉自寒一身青衣,眉宇間有擔憂,沉靜地望著她。
玄璜在他身後。
盛夏的正午悶熱如蒸籠。
瑩衣暈死在地上,渾身濕透,臉色慘白,滿是水珠。
戰楓探了探她的呼吸,眼睛微微瞇起,然後,站起身,冰冷地逼視嘴唇煞白的如歌。
如歌挺起胸脯,回視著他。
一言不發。
蝶衣急得直跺腳:「楓少爺,瑩衣是自己掉下去的,與小姐無關!」
「啪!」
沒有人看到戰楓是如何出手,只見蝶衣臉上驟然凸起一個鮮紅的掌印,她嘴角逸出絲鮮血,「轟」地一聲跌在地上,昏倒過去。
薰衣蹲下去,將蝶衣的頭放到自己腿上,擦去她嘴角的血跡。
如歌瞳孔緊縮,瞪著目光森冷的戰楓:
「你竟然打我的婢女?!」
她左手握拳,帶著裂空風聲,擊向戰楓面門,這一招毫無章法,只是帶著滿腔的激憤,向他打過來!
戰楓的深藍布衣被水浸濕,尤自淌著水滴貼在他剛美的身軀上,眼見她這一拳打來,不躲不閃,竟似等著被她打到。
拳頭裂空而來——
嘎然止住!
不是如歌忽然心軟,而是一枝春天的柳梢。
幼嫩新綠的細細的柳梢。
柳梢纏住了她憤怒的拳頭,阻止了她滿腔的委屈。
如歌當然認得那是玉自寒的隨身兵器——
三丈軟鞭「春風綠柳」。
玉自寒在輪椅中攔住了她打向戰楓的拳,對她搖搖頭,他用眼睛告訴她,此時需要的是冷靜,而不是衝動地讓局面變得不可收拾。
如歌深吸一口氣。
她放下拳,直直看向眼神幽暗的戰楓:
「她不是我推下去的。」
戰楓冷笑:
「那麼,你說是誰?」
她急道:「是有人打中了我的穴道,我才……」
戰楓彷彿在聽笑話:
「烈火山莊的大小姐,一雙烈火拳盡得師傅真傳,卻輕易被他人打中穴道嗎?」
如歌張著嘴,又氣又惱。
縱然心裡明白是怎麼回事,但就算再解釋下去,也只會落個撒潑耍賴的名聲,她用力嚥下這口氣,這一局,算她輸了。
她望住戰楓,低聲道:
「好,就算她是我推下去的,也與我的婢女無關,你將她打傷,太沒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