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沒有感情的婚姻就像一座墳墓,冰冷而殘酷。」緩緩地,她又把視線調回谷英昭的臉上。
「說實話,我很同情妳,真的,尤其是在我經歷了這段婚姻之後,我更佩服妳的勇氣。我無法去想像妳如何能在彼此折磨、彼此怨恨、彼此傷害的同時,還願意維持這個殘存的名分?
妳自認為這麼做是捆綁住了他們,而事實是,他們如今生活在一塊,他們並沒有被妳綁住,被綁住的人反而是妳自己。」
啪!谷英昭用力地甩了方雨柔一個巴掌,她氣得全身都在顫抖。
方雨柔撫了撫發燙的臉頰,意味深遠的再凝她一眼,然後收拾起情緒,面無表情地繼續朝外走去,這回她是真的不回頭了。
方雨柔的話、方雨柔的態度,激怒了谷英昭心底最深的痛。她說對了,全讓她給說對了!
她確實沒有辦法捆綁住鍾司,儘管她是那麼的愛他!她愛了他一輩子,也恨了他一輩子,然而在鍾司的心底,或許根本就不曾有過谷英昭這個人進駐,他的心裡一直只有那個女人,一直……不管是在她出現之前或之後。
起先她是為了報復,才開始了那段墮落、糜爛的生活。
她男朋友一個接一個的換,這麼做的目的只為了激起鍾司的嫉妒,以及證明自己仍是充滿魅力的女人,然鍾司根本無動於衷,他甚至不去管她,任她去玩……
直到後來,她認識了楊凱,生活才算有了定位。
與楊凱在一起也已經十幾年了,十幾年來都是他盡心盡力地在照顧著她、呵護著她。
對於谷英昭來說,楊凱更像是她的老公,而他也一直是真心待她的,他關心她、體貼她,甚至還曾數度向她求婚,讓她終於一嘗被愛的感覺。
然而這些對谷英昭來說,是不夠的,她並不因此而覺得快樂,因為在她的心底終究還是愛著鍾司。
不是有人說過,得不到的東西往往是最美、最好的?
她愛他,相對的她更恨他,也恨那個一直佔據了鍾司心底的女人……她得不到,所以她要報復,她要所有人都得不到幸福!
然而,現在方雨柔短短的幾句話,就迅速推翻了她長久以來的迷失,讓她終於看清一切事實……
沒錯,她捆綁住的人,不是鍾司,不是葉琳,而是她自己,只有她一個人至今仍深陷其中,不得掙脫……
她憤恨地瞪著方雨柔飄然的背影,眼瞳燃燒著熾旺的憤怒。
驀地,在谷英昭的眼中,方雨柔的背影與葉琳的重疊了,她彷彿看見了葉琳在嘲笑她,於是她的目光變得愈來愈狂野……
那張充滿仇恨的臉龐扭曲了、猙獰了……倏地,她往車房方向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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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方雨柔走到大門時,在花園裡剪海芋的鍾擎正巧抬起頭來,看見了她,他先是大喊了一聲:「雨柔!」
方雨柔沒有聽見。
緊接著,鍾擎就瞥見她手中的行李箱,他大驚失色,慌張地丟下手中的剪刀,推動輪椅朝她追去。
「雨柔,妳不能走!」他大喊。「雨柔……」
方雨柔聽到鍾擎的聲音,直覺地回頭。
這時鍾擎突然瞥見谷英昭的房車,以極快的速度自車庫裡朝方雨柔的方向直衝過來……
「雨柔,小心!」
鍾擎大喊,驚駭過度的他翻滾出輪椅,輪椅壓在他的雙腿上,一陣劇痛從他的大腿處傳出,他臉色發白,冷汗從額上淌了出來。
「雨柔……」
方雨柔驚駭地要往鍾擎的方向跑去,這時驟來的強光突然讓她睜不開眼,她眼一瞇,驚恐地瞧見直衝而來的車子。
「啊——」方雨柔驚喊。
眼見谷英昭的房車就要衝撞上方雨柔……
「雨柔!」鍾擎一聲驚恐,連滾帶爬地站了起來,朝方雨柔直撲過去——
在生死一線間,鍾擎迅捷地抱住方雨柔做連續翻滾的動作,閃過了谷英昭的房車,避過了危機。
然方雨柔的頭卻在最後落地時,撞上了花園裡的大石,鮮血從她額頭淌了下來,接著,眼前一黑,她便昏厥了過去。
「雨柔!」鍾擎抱住她嘶喊。
谷英昭亦自驚駭中清醒,她坐在車內雙手緊抓住方向盤顫抖不已,瞪著車外的混亂,她的頭也混亂不清。
她做了什麼?她剛才做了什麼?!
她殺了人了嗎?
哦,老天,她殺人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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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與「佔有」,這兩個名訶常常被牽扯在一塊,然而這是二種很難分辨的感覺,看似有交集,實則為各自獨立的個體。
愛並不等於佔有,相對的佔有慾也不等於就是愛!
在經過了差點釀成殺人事件後,谷英昭終於茅塞頓開。
現在她的心情平和多了,看待事情的眼光也不同了,當她哭泣地奔入楊凱的懷抱時,她才體悟到,楊凱在她的心目中有多麼的重要。
她現在明白了,她一直嫉妒著葉琳,而這份嫉妒讓她以為自己深愛著鍾司;然而嫉妒並不代表一定就有愛的存在,有的時候那只是一種佔有慾,就像小孩子怕人搶了他的玩具似的,並不代表他只愛這個玩具,這是一種出自於本能的保衛戰,根本與愛無關!
看清了這一點後,谷英昭釋懷了,她願意放手了。
放了手之後,她才能光明正大的去牽另一隻真正屬於她的手,何況,她也讓他等的夠久了,人生究竟還有多少韶光能任她蹉跎?
這該算是喜劇收場了,因一場意外事件,讓所有的人都解套了,谷英昭與陽凱,鍾司與葉琳,以及鍾擎與方雨柔……
第二十章
頭好昏,四肢百骸彷彿散了似的,又沉又重……
為什麼沒有人來拉她一把?為什麼沒有人來救她脫離這團漩渦?為什麼沒有人……
方雨柔飄蕩在一團迷霧之中,她著急的想用雙手撥開,然而愈撥愈亂,愈亂愈慌,她無論如何都掙脫不出來,逃不開那網情潮的糾纏。
她的神志時昏時醒。
依稀,她聽見教室的門口傳來一聲喘息……
「這麼晚了,妳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看月亮……」
好酷、好有型的一張臉,然而她討厭看見他臉上那抹得意的自信……
自信的臉龐消沉了,他在說:「我爸有外遇……」
她皺起眉來。
他依舊在魔音傳腦,「那是一個可怕的女人,一個像幽靈一樣的女人,她把我們家搞的四分五裂……」
「不!不是這樣的,不是……」她掙扎著,喊著。
他又說話了——
「我要定妳了,方雨柔!」
「不,不行!」她顫慄著。
他在笑,強悍而邪媚地笑著,笑聲織成了一張網,罩住了她……
「我恨她,我恨那個女人!」
笑聲擴大,她全身泛起雞皮疙瘩。
「這是報應,報應……」另一個尖酸的女高音又加了進來。
「不、不……」她急劇的喘息,心臟難以負荷。
一道陰影鷙猛地朝她狂壓下來,倏地,她整個人驚跳了起來,額上佈滿了汗珠……
她急促地喘息,張望著陌生的房間,神思恍惚地看著蓋在身上的白色床單,以及床腳的那台二十吋電視。
這是哪裡?
規律的嗶嗶聲,一點一滴的穿破迷障,逐漸地喚回她的意識,她轉過頭去,看見了床邊擺了一台很奇怪的機器,嗶嗶聲源自於那台機器,機器旁架著高懸的黃色液體,透過管子與針頭,連接在她的手背上。
病房?她住院了?
頭部傳來一陣劇疼,直覺地她用手去摸摸頭,這時突然聽見廊外傳來鍾擎的聲音。
她跳起來,匆匆地扯掉手背上的針頭,躲入浴室。
鍾擎與醫師在病房外對話了一會後,打開門走了進來。
他一進來就馬上發現空蕩蕩的床鋪。
「雨柔?!」
他大驚失色,閃進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就是雨柔離開了,於是急忙奔了出去,卻忘了先仔細地在病房找尋。
方雨柔直到鍾擎的腳步聲奔遠後,才淚眼矇矓地自浴室走了出來。
他的腿好了?!他康復了!老天,他終於痊癒了,太好了,實在是太好了!
她激動地震顫著,一顆顆滿含喜悅與酸楚的淚水,沿著她的面頰滾滾滑落,他康復了,她能真正地放心了!
剛才在門後,她終於想起了發生的一切事情,也記起了她離開的決心。
這一年來,她彷彿走了一世紀般的長久,彷彿打了一場激烈的戰爭般筋疲力盡。
對於這種永無止盡的折磨,她厭了,也倦了,再無任何力量承受。
她要逃了!
就算是懦夫吧,她再也受不了那種無奈長夜人不寐,數聲和月等天明的孤寂,更受不了他那含恨的仇視。罷了,多少恨,還諸昨夜夢魂處……
再努力地眨回滿眶氾濫的淚水後,方雨柔深吸口氣,硬生生地將所有的情緒全數收拾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