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發整個藏在頭巾裡,額頰澄透,眉與睫纖細濃密,那純黑毛色在那張雪臉上顯得格外清晰。
姑娘的一雙潤耳整個露在頭巾外,秀秀氣氣的,形狀美極,未別任何耳飾,但左邊的耳骨上卻有一顆硃砂小痣。
她寧神穩住呼吸,可男人近在咫尺的黝黑臉龐突然貼湊過來,他的唇還差些吻上她的頰。
「阿女姊姊?!」
「哇啊啊——」
「嗚嗚……」
她沒失聲尖叫,僅退了一小步,眸中雖現慌意,瞬間已掩飾過去,倒是那幾個小姑娘以為她要被惡人給欺負去了,抱成一團哭得淚漣漣。
男人用大拇指彈了下挺鼻,淡淡地道——
「你很香。」
「可惜你很臭。」此話脫口而出,她左胸不禁一縮,有些訝異自己竟說出如此孩子氣的言語。
瞬也不瞬地瞅著男子詭譎的神態,她著實猜測不出對方的意圖,心在他肆無忌憚的注視下越跳越快,見他踏前一步,她冷著聲道——
「別過來。」
那對幽眸一爍。「你想,我會乖乖立住不動嗎?」問話間,他往前再踏,把她逼得又退一步。
她雪顎微揚,端著姿態。「若你夠聰明,就該如此。」
「美色當前,不好好享受才是笨蛋。」他說著倭話的語調微啞,彷彿帶著一絲玩味,但神情冷淡,實在猜摸不透他的想法。
他未免……站得太近了。身後便是船板,已無路可退,更何況,她也不願一而再、再而三地示弱。
她清冷地望著他,那冰嗓雖輕卻凝,沉靜地道——
「我知道漢家姑娘可以賣到極高價錢,但……倘若破了身,已非完璧,那價錢便一落千丈,值不了多少。」胸脯起伏甚是明顯,澄頰因提及此話題而自然地在幽光下染暈,她鎮靜地拉長呼吸,再語:「你別動我們任何一個。」
姑娘的語調到底細柔,像在勸戒著一位相熟友人,可瞧那五官卻又不是,如此地冷淡自持,拉出天壤之距。
男人盯著她半晌,峻唇勾勒,突地天外飛來一問——
「你叫什麼名字?」
聞言,不只她雙眸瞠圓,連一旁擠成堆的小姑娘們也瞪大眼、張著唇兒,因他適才說了句字正腔圓、標準得不能再標準的漢話。
「阿女姊姊,他、他他他是漢人嗎?」小姑娘們稀奇地挑眉。
對峙的兩人誰也沒開口,突然,像要捉弄她、看她驚慌失措才順心似的,他的臉再次傾近,唇差毫釐就能碰觸到她的雪頰。
她輕喘了聲,聽見他如潮浮動的低嗓,在耳邊漾開——
「阿女……是你的小名?」
他的五官雖冷,喚著姑娘小名的語氣卻如情人間的呢喃,熱氣噴上霍玄女一向冰涼的肌膚,心一震,她寒毛瞬間豎起。
退無可退,她微微側開身子,鼻間淨是他的氣味,混合著大海、日陽、汗水和男性的味道,不好聞也不難聞,就是一種全然異於柔軟女性的味道,讓她有些兒心慌。
然而,會有這般不尋常的反應,連她自己都感到莫名。
海上兒郎,她遇過不知凡幾,對於他們粗獷、不修邊幅,甚至是野蠻、粗鄙的外表和行徑,她早能自在旁觀,不受擾動,這不知打哪兒冒出的男人,實在沒理由影響到她。
男人得寸進尺地低笑——
「我年紀比你長,不用喊姊姊吧。阿女?」
「你好男不當,卻與倭寇蛇鼠一窩,在海上奪船越貨,還不時騷擾沿海百姓,燒殺擄掠、無惡不作,你想喚我姊姊,我可不敢認這樣的弟弟。」她語氣一貫輕淡,僅微促的鼻息透露出內心波動。
他深深看著她,斜飛入鬢的濃眉淡挑。「沒想到還能劫到你這般好貨,瞧來,和倭寇混作一氣,能得好處也不少。」
嚇也嚇不怕,還有膽子指責他,兼之損人不帶髒字,小臉淨白得像是雪玉雕琢出來,透著近乎聖潔的潤光……這樣的「貨色」著實難得,奇貨可居哪。
驀然間,他粗糙掌心撫上她的頰,觸摸著一片冰潤。
霍玄女呼吸一緊,卻未逃避他的碰觸,反倒直勾勾鎖定他的玄瞳。
「你最好別動我。要是傷了我這般『好貨』,你鹿島家的大頭目冷血無情、手段凶殘,不會放你干休的。」
神俊黑瞳一瞇,他陡地扣住她的柔顎,熱息襲上——
「告訴你一個秘密……我不愛人家威脅。」在一群小姑娘的驚呼聲中,他俯首封住那兩片紅灩灩的唇瓣。
「唔唔……」男人的粗獷氣味瞬間衝入口中,霍玄女瞪大眼眸,尚鬧不清發生何事,只覺小嘴熱燙。
他深幽幽的眼近得不能再近,裡邊燃著兩簇火,帶著挑釁與宣示。
待她驚覺過來,他的舌已然擠進她貝齒間,舔吮著細潤的頰腔,她悶哼著以舌推拒,不知怎地卻演變成相互糾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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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頭發暈,胸腔繃得難受,有種被奪去呼吸的恐懼感,那讓她雙腿不由自主地顫抖。
「……可惡……不要唔……」掄起拳頭,她一下下捶打著他。
擊出的拳頭雖無招無式,依她身材苗條和骨架之纖細,那力量已算挺具勁道,可惜打在男人精勁結實的身體上,根本起不了多大作用。
「哇啊啊——不准欺負阿女姊姊!」愛哭的小姑娘們終於有所反應,自落入這群東瀛海盜手裡,向來是霍玄女安慰、鼓舞著大夥兒,這會兒見情況不對,小姑娘們頓起護衛之心,一人帶頭往前衝,剩餘的六、七個也跳了起來——
「跟你拚了!」
「打死你!打死你!」
「阿女姊姊別怕……」
「哇啊啊∼∼」
無奈啊,出師未捷身先「跌」,幾個小姑娘沖得太快,帶頭的不小心絆了一跤,跟在身後的隨即「咚咚咚」連著好幾響,眨眼之間全跌作一塊兒,你壓著我、我疊著你,直接摔在男人的大腳邊。
霍玄女下意識大口、大口地喘息,彷彿閉氣許久,已達到極限,終於能恢復順暢。
她眉眼一抬,極近地望進男人眼底,男人雖已離開她的唇,那對黝瞳仍緊盯著她,似笑非笑的——
「你懂得不少事。」
理也沒去理會摔得頭昏眼花的小姑娘們,他的指還停留在她的雪顎上,強迫她仰起臉容。
她雙頰輕融,眸底浮蕩著不及掩去的慌亂,唇角卻抿著不馴的倔色。
直覺這姑娘性情極淡,人的七情六慾彷彿被她那張白得近乎澄透的小臉給淨空了,如今教他逼出兩抹粉緋,心中竟升起莫名的得意。
見她不語,他繼而又道——
「你曉得天候變化,看得出其中徵兆,明明是漢家姑娘,卻能說一口流利的倭語——」略頓,他目光精銳,「除此之外,你還知道這船屬誰,尋常的姑娘可說不出鹿島家的名號。」
唇瓣被他吮得發麻,熱度久久不散,霍玄女內心早已波濤萬頃,雙眸瞬也未瞬,鼻翼微掀,她握緊拳費力自持著。
「你到底是誰?」低沉的語氣有著莫名的熱烈,或者,連男人自己也未曾察覺。
只是,他的問題來不及得到解答。
此一時際,一聲轟然巨響,船身劇烈地搖晃起來。
好不容易爬起的小姑娘們還沒站穩,身子一歪,又一個扯著一個跌成一團,尖叫聲此起彼落,而甲板上隨即傳來雜沓的腳步聲和激烈的叫喊。
是自家船隻追趕上來了嗎?霍玄女腦中剛晃過這念頭,又覺不對,目前連環島的船隻尚未設置炮座,按造船師傅的說法,最快也得過了中秋,改良過後的新款戰船才能完工。
若非自家人,會是何方人馬?
情勢容不得她多想,因另一顆炮彈在海面上炸開,雖未直接擊中船身,但距離已十分貼近,激起的波浪讓她往前栽,伴隨著不由自主的驚呼,整個人撲進男人懷裡。
他下盤極穩,健臂一環,將她牢牢抱住,故意歎道——
「既香又軟,姑娘家就是不同。」
這什麼時候了,他還有心情捉弄人?!
霍玄女秀耳泛燙,揚眸瞪人,正欲掙脫這教她心促臉熱的懷抱,一道黑影突然出現在木牢上方,探下頭張望著。
「棠少!」那人興奮地喊了聲,隨即俐落躍下,右掌還擎著刀,是名年約十七、八歲的精瘦少年。
「棠少,你瞧見沒?!嚴先生這會兒造出的新玩意兒還真神,不僅炮座變輕,炮彈威力也變強了,還把射程拉長到了二十里遠,呵呵呵,咱們恰巧拿鹿島家的賊船試新炮,尚未駛近,咱們就炸得這批矮騾子哀哀叫——」精瘦少年話匣子陡啟,辟哩啪啦地說了一串,突然間頓住,一臉的迷惑——
「唔……棠少,你窩在這兒幹啥?」
懷裡抱著美人,地上還堆著一「疊」小姑娘……這這這——原來臥底也能幹得這般風流啊?
此時,甲板上傳來的刀劍相交之聲越益清晰,鳳善棠眉目一揚,終於鬆開臂膀,待確定懷中的姑娘已站穩身子,才從她纖細腰間撤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