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生前虧待她,沒想到死後也不讓她稱心如意,所立的遺囑竟是如此絕情。
「很好,兆驥,雖然我不知你,但我發誓,將用盡一切手段、一切力量,得到盛得勝那塊土地。」她咬牙切齒地望著窗外,回想遺囑的內容——
第一,如果兆驥改姓盛,將可獲得我名下所有的財產,兆驥亦將繼任盛氏集團的董事長。
第二,位於T區兩千多坪的土地,市價約值十億,如果兆驥願意認祖歸宗,此地將由陳花絨所有;若兆驥不願,此地由兆驥繼承。
第三,陽明山的別墅……
兆驥不過是個私生子罷了,竟能獲得如此龐大的遺產。而她呢?盛得勝啊!做了十六年的夫妻,到頭來,她竟比一個逢場作戲生下的野孩子還不如?
倏地,她的雙眼充滿陰霾。
她二十歲時嫁給盛得勝,當時的他已是六十五歲的老頭子,為了錢,她犧牲女人最寶貴的青春,也由一個落魄閉塞的鄉野村婦搖身一變而為精明幹練、冷若冰霜的貴婦。
盛氏集團自他病重以來,一直由她「垂簾聽政」,她只處於幕後,所以許多人只聞其名,不知其人。
也因此,沈了然才幸運的沒見著她的面。
沈了然!這麼多年來,她都差點忘了這個名字,或許不曾忘記,只是刻意不去想起。
反正「仇」都報過了,何必再互揭瘡疤?!
現在最重要的是,遺囑該如何解決。
事實上,這些年來她不斷暗中牟取暴利,再轉帳至瑞士銀行,盛氏集團早已出現危機。
但這些她都不在乎,畢竟錢才是最重要的,誰希望空有一個頭銜,卻一無所有呢?所以她寧可讓盛氏倒閉,也不惜要得到那塊地。
那塊位於T區的土地是盛得勝年輕時,有鑒於一些從大陸來台的老榮民無家可歸,而購地提供他們在那兒自建自住的。
誰知四十年後的今天,那塊土地竟值十億多。
美國的「兆億集團」私下頻頻與她接觸,希望收購那塊土地,她始終是樂觀其成,一心以為,盛得勝死後,這塊土地就將會是她的了。
結果呢?
兆驥若不改姓盛,這個私生子將平白擁有這塊地,那她多年的心血不都白費了嗎?
不!不可以!用盡一切手段、所有力量,她也要得到那塊土地的繼承權。
陳花絨自嘲的笑了,「可憐沈瞭然,你的末日快到了。盛得勝,你的遺囑將會引發仇恨,掀起殺戮戰爭。」
沈了然律師事務所
唐寒穎一手拿著抹布,一手提著水桶,準備進會議室整理。
剛剛沈老頭及律師們開完會,桌面凌亂不堪,她得速速整理乾淨,否則上課鐵定會遲到。
她打開門,赫然見到沈了然靜靜地坐在辦公椅上閉目養神。
她惴惴不安的緩緩拿起杯子,用抹布擦拭桌面,深怕吵醒發他。
職員們都清楚沈瞭然的脾氣,他在失控時尤其嚇人,寒穎繃緊神經,心想,若有一絲差錯鐵定會挨罵。
玻璃細小的碰撞聲,還是驚醒了沈瞭然,面無表情地直視寒穎。
「你明知道我在休息還進來吵我,分明是故意和我過不去。」他不悅的罵道。
「對不起,老闆,因為我趕著上課,無法留下來加班。」雖然寒穎低聲下氣地認錯,但沈了然還是瞥見她熠熠發亮的雙眼,知道她是個口服心不服的倔強女子。
他有絲訝異,從不知道公司有位這麼美的女孩。
只可惜他是個律師,又已過了不惑之齡,讚美女子的詞都忘了,只能用「美麗動人」四字來形容眼前的女孩。
「你叫什麼名字?來公司多久了?」他好奇的問。
「我叫唐寒穎,來公司已有兩年。」
「喔?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他疑惑著。
「當然。你是大老闆,走路只看前頭和上頭,不會理會下頭的人。」寒穎不卑不亢的回答。
沈瞭然的臉頓時紅了,被一個年輕女孩道出事實,令他不好意思。
「你還在唸書?」
「是,我念大學夜間部,中文系。」
「你幾歲?」
「二十歲。」對於大老闆的質問,寒穎有些心慌。印象中,沈了然是不會對職員做身家調查的。
「你姓唐?」他實在不該再問了,但這女孩讓他禁不住好奇。
「是,家父是南京人。」
「你家有些什麼人?」
「只有父親,我沒有媽媽。」
沈了然點頭。「你媽媽去哪了?」
「老闆,對不起,我……上課快遲到了,所以……」寒穎唯唯諾諾地請求道。
自己是怎麼了?沈了然木然地自問,這女孩教他迷失?不!不可能!他恢復自然,挺直腰桿,不再說話地邁步離去。
無聊!寒穎望著他的背影暗罵道。老闆竟會與她聊天?天真要下紅雨了!
她離開公司,騎著那台勁風十五的破舊摩托車,趕著去上課。生活總是緊張忙碌、一成不變,但她心裡始終惦著父親。
父親的身子大不如前,嚴重的白內障使他漸漸失去視力。自小與父親相依為命,她實在無法忍受失去他。
他們父女倆住在一間古老、破舊的平房裡,這一帶正面臨被財團收購的命運。如果房子沒了,父親的身子又不適,他們將何去何從?
寒穎的衣著樸素,常是牛仔褲和白襯衫。她也從未施過脂粉,有的話,頂多擦擦口紅而已。
她的打扮和穿著,顯然與公司的年輕小姐格格不入。
女同事經常告誡她,她總是一笑置之,說自己只是公司的小妹,而且還是一名學生。
艱困的生活環境使她淡泊名利、保守樸實,不愛慕虛華。可能也是因為如此,她嫌惡金錢,以及自以為是、高高在上的人,沈老闆就是一例。
「窮人要有志氣。」爸爸常如此告訴她,這也是她的座右銘。
上完課回到家,已是晚上十一點,寒穎把機車停在巷口,摸黑返家。
二十年來,這裡伴著成長,有歡樂,也有苦澀。寒穎不禁傷感的想著,如果這裡變成了一棟棟的高樓大廈,是否她的童年也將因此失落?
「爸,我回來了。」
父親在搖椅上睡著了,寒穎知道他在等自己回家。
「你回來了,寒穎。」唐敬安眨眨惺忪的睡眼,摸索依靠物站了起來,「我去熱飯。」
「爸,不用了,」她扶住他的身子,「我自己來就好了。」
「不用擔心,爸的視力雖然不好,但家裡的擺設我都很清楚。」他安慰女兒。「先去洗澡再來吃飯,你累壞了。」
等她洗完澡,唐敬安已熱好飯。她邊吃邊與父親聊天、談笑,一天最快樂的時光莫過於此。
寒穎知道自己莽肆,平日並無太多時間陪伴父親,所以儘管上班、上課一天之後已疲不堪,她仍不忘陪父親談天。
「去睡吧!寒穎,明天還要上班呢。」唐敬安提醒她。
「那我扶您回房間。」她扶著父親進房、躺在床上,並為他蓋好被子。
「寒穎,你會怪爸爸嗎?」他拉住女兒的手。
「怪?!」寒穎驚愕,「您生我、養我、照顧我,我回報、孝順都來不及了,怎麼會怪您呢?倒是我平日太忙,無法陪您多聊聊,真是對不起,爸爸。」她愧疚不已。
「不,寒穎,爸的意思是……」他停頓了一會。「沒事,女兒,快去睡吧!」
「爸爸,晚安……女兒永遠愛您。」寒穎握住父親的手,好一會才關燈離開。
半夜,唐敬安被雨聲驚醒,滿懷愁思的坐在床上。
能擁有寒穎二十年是他最大的安慰,他已心滿意足。
他視寒穎如自己的親生骨肉,只是內心的罪惡感一直揮之不去,他該如何啟齒呢?
「我不是你的親生父親,寒穎。」他有勇氣這麼說嗎?他能夠摒除私念嗎?
求上帝賜給他力量吧!
李佚坐在沙發上,注視著一道精緻的銅雕大門。
他一直盯著,直到雙眼發酸,抬起手錶一看,深夜十一點!
從下午開始,兆驥便將自己關在辦公室,誰也不見,身為秘書兼摯友的他,只好認命的在外等待。
整棟辦公大樓冷冷清清的,只剩他和躲在辦公室裡的兆驥,別看他個子高,又是壯碩男子,實際上他可是膽小如鼠。
李佚實在不願打擾兆驥,但事到如今,不敲門是不行了。
他站起身,在門口停留了兩分鐘,舉起右手又無奈的放下,最後乾脆直接開門入內,在黑暗中,他見不著兆驥的身影。
「兆驥。」他輕喚,打開室內的燈光。
兆驥佇立在窗前,玻璃上倒映出他冷峻的臉龐和高大的身軀。他有著寬厚的肩膀和修長的腿,一百八十公分高,十足的運動員身材,全身散發著雄渾的男子氣息。
認識他的人都明瞭他有一項特質——個性冷硬,身上沒有一絲溫柔存在。
「兆驥,心情好多了嗎?」李佚佯裝若無其事的問。
兆驥轉過身,他的表情總是平靜無波,眼神深不可測,動作緩慢而自在但有著一觸即發的力量,像是一隻蓄勢待發的猛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