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緊抿雙唇,鳳眼轉也不轉地盯著他,胸前的劍傷源源冒出鮮血,表情依舊警戒心十足。
龍似濤見她如此神情,正張口欲言,那紅衣女子便已猛然發難,從懷裡摸出一把銀針朝他撤去;後者沒想到她說出手就出手,連忙風也似的揚扇擋針。
牛毛銀針像驟雨般叮叮咚咚打上扇面,然後反彈倒插在地上,情況險之又險。
他心有餘悸地看著入土半寸的銀針,心想如果她沒受傷,這一手暗器他擋不擋得住還是未知數。
暗歎口氣,他唰一聲收起折扇,道:「如果姑娘不想看到在下,那麼在下現在就離開,只不過姑娘一定要好好歇息療傷,否則後患無窮啊。」
「滾!」她冷哼一聲,瞅著龍似濤瞧,纖手勉力抽起腰間彎刀插在地上,藉以支撐身體的重量。
龍似濤不放心的再看她一眼,苦口婆心道:「外面風大,姑娘還是到屋內歇息的好。」
「你……到底是誰?」她冷聲問道,掩面乾咳幾聲後,終於忍不住嗆出一大口鮮血。
「唉,我是誰不重要。倒是姑娘你又動氣又動武,這傷還不加重嗎?」他原本踏出的腳步又收了回來,想走近她身邊,卻被她冷凝的眼神拒之千里。
「走開……」她忽然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不支軟倒在一邊的蘆葦叢,剛才妄動真氣讓她的傷勢越發嚴重,全身虛軟無力,只能靠著彎刀半跪倒在溪邊。
龍似濤看她如此落魄模樣,如果就這樣捨下她實非君子所為,便道:「在下並無歹念,真的只是想幫姑娘一把。」
「不要……碰……碰我。」失血過多的虛弱,讓她頭暈眼花,但口中仍不服輸的要脅著。
龍似濤亮如星夜的雙眸帶著歉意地望著她,道:「你的傷有一半是被我氣出來的,再怎麼樣我都不能這樣放著你不管。」這姑娘的防衛心也真算重的,無論他好說歹說,她都是不相信他。
龍似濤看她防他防的跟刺蝟一樣,一時也不急著接近她,只是遙距幾尺,半蹲著與她對望。
她被他瞧的頗不自在,但又無力出手反擊,只得不甘示弱的與他對望;而他的湛然雙眼似乎能穿透她臉罩,看穿她封閉的心思。
龍似濤的眼神沒有任何淫邪企圖,唇邊的笑意只讓人覺得溫暖,神采奕奕的和她對望了好一會兒,才像私塾夫子般搖頭晃腦的道:「君子有道,入暗室而不欺,這道理姑娘聽過嗎?」
她冷哼一聲,別過頭去不聽他說話。胸口汩汩而出的鮮血沿著刀背流了一地,把沙洲淺水都染成一片鮮紅,直讓一旁的龍似濤怵目驚心。
龍似濤暗暗咋舌,佩服於她的硬氣,流這麼多血還哼都不哼一聲,於是從懷中掏出一瓶傷藥倒出幾顆,道:「這是一點療傷藥,你血氣不足,不能再這樣趕路下去。」他還是好聲好氣,完全不把她的冷漠放在心上。
「不要管我!」她好不容易才從齒間進出一句完整的話,卻是毫不領情的四個字。
見龍似濤一時愣在那兒沒有動靜,她便提起彎刀轉身欲走;前者見狀,趕緊踏石而上,一把擋住她去路。
「姑娘請聽在下之言,莫再妄動真氣才是。」
她沒再跟他噦嗦,回身一刀就往他脖子掃去。龍似濤想不到她一出手便如此狠辣,鋼骨扇面滯了一滯,勉強擋住刀勢,扇柄則是轉個大彎,擊中她右手脈門,讓早已氣虛無力的她口吐鮮血,勉力提起的彎刀搖搖欲墜。
龍似濤順勢將她彎刀打落,暗叫聲得罪,左手扣住她雙手,右手不由分說將一顆藥丸塞進她嘴中,然後捏著她鼻子讓她不得不嚥下去。
「你給我吃了什麼?」她用力嗆咳,企圖將肚裡的藥丸咳出來,但卻是徒勞無功,胸口的傷倒是因嗆咳而流出更多鮮血。
「我剛跟你說的療傷藥。」龍似濤沒好氣道,他還是第一次這樣重手對女人,心裡有莫名的罪惡感。
「你到底給我吃了什麼?」她語氣雖凶狠,但音量卻是細如蚊鳴,絲毫起不了阻嚇作用。
「傷藥。」他懶得跟她多做解釋,自己也倒了一顆吞吃入腹。「這樣姑娘放心了吧?」
她看著他怪異的舉動,和不似作偽的擔憂,根深柢固的敵意開始動搖。但不出一刻,一陣強烈濃重的睡意襲來,讓她的意識逐漸不清,原本的些許信賴也一掃而空。
「你這……卑……卑鄙……」她咬牙切齒,第一個念頭就是被他下了蒙汗藥,但無奈此時連拔刀的力氣都沒有,只能兀自強打起最後一絲精神,撐起一雙千斤重的眼皮死瞪著他。
龍似濤沒管她面目猙獰,逕自將手掌按在她胸口,開始查探她的傷勢。「咦?原來你的掌傷比劍傷還重,而且這一掌……」他皺起眉頭,眼角透出些許疑惑,卻又沒說出來。
她已沒有氣力再說話,但眼中透出強烈的憤恨神色,彷彿要將他拆吃入腹。
「受傷的人最需要的就是休息,在下現在要帶姑娘到那邊的小屋休息,免得大家到最後都著涼了。」他暗歎口氣,將放在她胸口的大手收回。想來她是把自己當成下藥騙色的登徒子了,不過現下救人重要,也就先讓她誤會下去吧。
他給的傷藥的的確確是治傷靈藥,只不過裡頭加了點安定心神的成分,換句話說,也就是吃了就會想睡覺,效果對傷重的人尤甚。
他打橫將她抱起,沒忘了幫她把掉在地上的彎刀撿起,歉然道:「情非得已,還請姑娘原諒。」
她氣喘吁吁,胸前的鮮血染得他白衣絳紅點點,雙眼終於不受控制的閉上,但眉間猶然打著像永遠解不開的死結。
龍似濤帶著些許醉意,兩眼瞅著她緊擰的雙眉,毫不避嫌地抱著她搖搖晃晃的往橋邊驛站走去。
「希望你傷好了別怪我吧。」他不禁對著緊閉雙眼的她低語,兩道劍眉同樣緊攏。
蘆葦依舊隨風細語,彷彿在低吟著眼前的一切,而龍似濤心裡想的卻是她明天一早醒來的反應。
是不解?惱怒?還是直接拔刀相向?
他真的真的非常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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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乍暖還寒時分,天際翻出魚肚白。
絲絲清風從門縫透入,雖不致刺骨,但足以讓人精神為之一振,就像現在的她一樣。
莫曉湘眨了眨酸澀的眼皮,胸口微微抽痛的感覺讓她不禁皺起眉頭,虛軟無力的睜開眼來。
從小養成的警戒心,蓋過了傷重的疲弱感,她右手習慣的摸摸側邊,提起隨身彎刀,才發現昨天晚上迷昏她的人根本就不在這兒。
她四下張望,發現四周破落凌亂,顯然是久無人居的廢屋,屋外隱約傳來流水聲,看來這廢屋就是昨天那人口口聲聲說的驛站。
四周除了些缺手斷腳的傢俱和幾個破瓶爛罐外,就只有個小包袱躺在一角,別無其它。
莫曉湘悶聲咳了幾下,這才發現自己掩面的布巾仍好好的掛在臉上,便順手把它揭下,心中不禁猜測起那人的身份。
她應該從沒見過他才對。
一身白衣、以折扇為武器,江湖中這類的公子哥兒不少,就是想不起一個像他一般愛咬文嚼字卻又舉止端正的人。
舉止端正?她心中打了個突,怎麼自己會用這詞來形容一個半路攔截又強逼她吃下蒙汗藥的人?
想到這兒,她腦裡又浮現起那人既擔憂又無奈的神色。那樣的神情,她只有童年時在師父臉上看過。
那是拿她的倔強沒法兒的神情,但又怎會出現在一個想陷害她的人身上?
她皺眉,決定先將這些無關緊要的念頭拋諸腦後,開始盤膝運功,查探自己的傷勢。
等真氣運轉一周天,莫曉湘睜眼吐出口瘀血,這才發現自己的傷已經好了一大半,血氣流轉也不如昨晚的不順。
「是他給的藥嗎?」她禁不住低問自己,然後伸手探向胸前傷處。
半敞的衣襟掩著她的傷口,腰帶在她的左腰側纏成個大結,顯然是匆忙中繫上的;而傷口不僅血流不再,還敷上一層薄薄的藥,被一圈圈布條包的好好的。
莫曉湘心中既疑惑又訝異,腰帶應是他解開又綁上的,胸前的傷口也應是他包紮的,而那人在不顧男女之嫌做了這些事後,居然沒有順手揭開自己的面罩,難道他一點好奇心都沒有嗎?
真是奇怪的人啊,她想。
莫曉湘將衣襟又拉開了些,解開布帶,開始替自己清理傷口,心中忍不住暗暗思量,他的包袱還在,人應該沒有走遠,看來自己可能真錯怪他了。
正當莫曉湘沉吟之時,一道如人聲般的微鳴穿門而入,清越而悠遠,就像要顫動人心弦般強烈。
莫曉湘不禁停手抬頭,猜測著聲音的來源,最後眼光射向破落蒙塵的窗邊。
隱於山邊的朝陽,早巳破霧而出,橋下若斷若續的小溪隨之泛起波光粼粼,太陽柔和的光芒溫暖地射進小屋,驅走不少春晨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