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而純粹的感動,讓她的心情隨故事而起伏,人世間的情愛不都是如此?
龍似濤意識到她的心情,也沒賣關子,繼續說道:「後來玉皇大帝說,只要天河的水干了,便破例恩准兩人見面。於是牛郎跟他的一雙兒女不停在天河舀水,玉皇大帝為他們的至誠感動,令喜鵲傳話,特許牛郎織女每年七月初七,在天河鵲橋相會。而七夕雨,便是他們喜極而泣,又或是因分離而苦的淚水。」
「那是雨……」她低聲自問,聲音宛若遙不可及。
「是啊,不過天下有情人都寧願想像成是情淚。」龍似濤牽起她冰冷的手,長指細細描繪她手上的薄繭,輕聲吟道:「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你說是嗎?」
「他們應該寧願要平凡的愛情吧?」她面向他,目光有著明瞭後的悲切。「因為只要相聚,便注定分離。」
龍似濤沒有答話,轉過頭,逕自翹首望月,但月光卻逐漸在他眼角反射成透徹的淚光。
「你哭了。」莫曉湘蹙眉,想伸手替他拭淚,卻被他抓得更緊。
「別動,讓我好好牽著你。」他聲音沙啞斷續,但雙手依然溫暖的包裹著她。
「我沒哭,你居然先哭了。」她歎氣,還是抽出手拭去他面上的淚水,自己的眼眶也開始泛紅。
「我是哭了,那又怎樣?」他索性孩子氣的耍賴。「你不會哭嗎?還是你的心在哭?」
莫曉湘突然沉默下來,一雙眼只是盯著牛郎星瞧,一語不發。
「有我陪你,想哭就哭出來吧。」龍似濤見她不說話、以為她是強忍淚意。
「我只是在想,七月七日相聚那晚,牛郎織女會做些什麼。」她輕道,但一字一句都是燎原的火種。
龍似濤的臉倏地飛紅,還沒開口,莫曉湘又柔聲道:
「你能告訴我嗎?」
「大概……也是像我們這樣吧?」他看著她春冰盡溶的嬌媚,心中不禁一蕩,但理智又克制自己不得逾矩,因,此只能僵在那兒看著她。
莫曉湘沒有答話,朱唇微啟,落上他松香馥郁的頸項,再來是耳,最後是唇。
「你……不要這樣。」龍似濤暗歎,突然覺得自己很窩囊,明明兩情廂悅,卻又不敢碰她,最大膽那次便是在舟上吻了她。
「你上次也是這樣吻我。」她不滿的扭起雙眉,嬌嗔美態,讓人情難自禁。
「那是……」龍似濤一時語塞,總不能說他能她不能吧?
「是你說的,不要我忘了你。」她這次吻上他的唇,雙眸動也不動的望向他,十指在他胸前徘徊流連。「我想,只有這個方法,你才不會忘了我。」
龍似濤很想說,即使不要這樣他也不會忘了她。但雙臂還是情不自禁的摟上她的香肩,沉聲道:「你知道,接下去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知道。」莫曉湘扯下自己的髮簪,任一頭如瀑秀髮灑落在他肩上,與他的交纏在一起。
「可以嗎?」他再問她一次,眼裡燃燒的是和她一樣的情火。
她點頭,拉下他的披肩,再解開他的腰帶,讓他的胸膛赤裸的展現在她眼前。
「你看我這麼多次,我還是第一次看你。」她水眸蕩漾著從未為人展露的媚光艷色,從此也只為他一人展露。
龍似濤淺歎,十指替她解開盤扣,拉她臥倒在披風上,仰著頭欣賞她美艷不可方物的嬌顏。
「我是你的了,今生今世,都只有你一個。」
她立下誓言,卻不許他說,只是輕掩住他的口。
「但你要過的比我好,幫我贖罪,讓我們下輩子不要有緣無份。」
話聲歇落,呢喃輕吟,夾雜著歎息聲而出,他能給的只是無止境的情話綿綿,讓她溫柔得深陷情網,忘了即將別離的痛苦。
除此之外,他給不起,她亦受不起。
但,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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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露曦。
如果這是夢,她寧願永遠都不要醒。
昨夜他的絮語情話,猶然密密在她耳間反覆纏繞,溫柔得讓她幾乎想舍下一切隨他而去。
她側身躺在他身邊,看著他將瀟灑與天真奇異混和的五官,心中不禁想起他昨夜深情專注的臉。
她好想自私的獨佔他,好想在飄泊闖蕩多年後,找一處溫暖的港灣歇息。
只可惜……
她苦笑,小心翼翼地起身穿戴好衣物,沒有驚動熟睡的他。
那是不可能的。
莫曉湘從懷裡掏出個看似裝胭脂的小盒,揭開盒蓋,放到熟睡的他鼻下。
「等你醒了,我已經回去了。」
確定他吸人足夠的份量後,她收回盒子,不由自主的撫上他的臉。
「不要想我。」她枕上他的胸膛,聽著他穩定有力的心跳。「我會記得,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刻。」
最後,她冰涼的唇覆蓋上他,但頸間隨之落下一樣物事,垂晃在兩人胸前。
莫曉湘拾起在掌心一看,原來是他倆第一次見面時,他編給她的蘆笛。
記憶隨著蘆笛如潮水般湧起,讓她不禁怔然。
他在蘆葦搖曳的溪邊救了她、他在黃沙官道與她重逢、他為她療傷時的羞赧不安、他在大街上執著的與她爭辯、泛舟鼓琴扣舷而歌的他、還有昨晚的他……
掌心的蘆笛,依舊安靜的躺在那兒,像是他,總是默默等著她。
清脆愉悅的笛聲,彷彿又從她耳邊響起。她永遠忘不了那單純無心機的聲音,只是純粹關心她的聲音。
在那時,情根已種。
她閉目,扯下繫著蘆笛的繩子,最後五指屈攏,碎葉片片在她指間進出。
鵲橋散,牛郎織女永不相會。
第七章
晚春的梅花,早已零落成泥,僅餘空枝搖曳。
莫曉湘一身慣常的絳紅夜行衣,不同的是腰間多了一管紫竹簫,而且心緒不復以往無波無浪。
「留下蘆笛,但還是忘了你。」她解下紫竹簫,依戀不捨的端詳,最後將它放至唇邊,懷念那一絲絲得來不易的溫暖。
沉鬱婉轉的簫音,彷彿不欲人知般低吟,無調無譜,只是信手拈來,簡單悠遠的樂音訴說主人的憂思難解。
「曉兒,什麼時候學會吹簫的?」一盞微光,跟著清冷如水的話聲,突由風中傳來,讓她不禁背脊一動,顯然吃了一驚。
「師父?」莫曉湘很快的移開唇邊竹簫,斂容向來人行禮。
梅冷心身背琴囊,手上提著盞紙花燈籠,腳步悄沒聲的落在莫曉湘身側,黑如點漆的雙眸彷彿能洞穿人心。
即使成名近三十年,她的容顏卻依稀停留在當年的絕艷無倫,舉手投足間流露出成熟女子特有的優雅風情,任誰都無法將眼前的她和操控殺手組織的女魔頭聯想在一起。
莫曉湘接過梅冷心手上的燈籠,默默為她卸下琴囊,點上香爐,一切都自然而然的像她小時候一樣。
「吹得挺好的,怎沒聽你吹過?」梅冷心柔聲問道,目光瞟向她腰間的紫竹簫。
「一個朋友教的。」莫曉湘自忖無法對師父說謊,只好據實以告。
「嗯?」梅冷心莫測高深的一笑。「是位雅好音律的公子?」
莫曉湘被她問的瞠目結舌,只能不發一語的算是默認。
還來不及猜想師父是怎麼得知,一旁話聲便又傳來:
「我倒想看看他這師父比起我來如何。」梅冷心輕笑,接著道:「他教了你什麼曲子?」
「良宵引。」莫曉湘怔然回道,心神不寧。
「那就良宵引吧,師父起音,你跟著進來。」梅冷心看來沒把她的魂不守舍放在心上,纖指揪過琴弦,撥弄出幾個單音。
莫曉湘定了定心神,就像和龍似濤練習的千百次一樣,簫音緩緩由檀口而出,與琴聲巧妙交融在春夜微風,兩個女人的合奏,奇妙的使這首小品琴曲多了種哀婉動人、至死方休的味兒。
琴與簫依舊此起彼落的在空中交會,師徒間長久而來的默契,讓曲子聽來就像練習過無數般的契合,直到弦落簫絕,餘音不再。
「你一定很奇怪,我為什麼非要殺龍家人不可。」
一曲既畢,梅冷心撒手沉吟,冷不防問出莫曉湘心裡最深的一個問題。
後者心頭一凜,玉手有些顫抖的移下唇邊的紫竹簫,內心波濤洶湧。
「朝廷與我們井水不犯河水,為何我偏要針對端親王龍家?」梅冷心索性幫她問了出來,美眸轉向愛徒,仍是在等著她回答。
「徒兒不明白。」她垂首,隱於陰影下的雙瞳複雜難明。
「唉,有時我也不明白為什麼。」梅冷心開口,但語氣卻出奇的平淡。「二十年了,他終究還是沒實現諾言。」
「師父……」莫曉湘欲言又止,最後還是沒問出口。
就如江湖謠傳,師父退隱的確是因為掛劍山莊莊主聶乘,但此事與龍家何關?
梅冷心將垂下的一繕髮絲勾到腦後,合上透露過多感情的雙眼,幽幽開口道:「即使如此,我還是會為他做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