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搖搖頭,眼前的事簡直是愈理愈亂,讓她不知該如何下手。而凝墨在向水藍手中的聲響,更直接證明了她的話,也證明她的確是向家人無疑。事情演變到琨在,還真不知如何收尾。
「婆婆,嫣兒想過了,既然龍大哥和向姑娘兩情相視,嫣兒願意解除婚約。」久未出聲的向羽嫣平靜的道。直到龍大哥親口說出向水藍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子,她才認清他對她的確僅有兄妹之情,也徹底的死了這條心。她何嘗不想自己的丈夫與她一人相知相守到老?況且與其以後三個人痛苦,不如趁現在退出,然後默默的祝福他們。
「羽嫣——你?」向君瑩沒想到自己一向柔弱的女兒,竟會說出這番話來。
「對不起。」向水藍真心誠意的對向羽嫣道,她知道她的愛並不下於自己對龍如曦的愛,否則也不會甘願犧牲自己,成全他倆的幸福。
向羽嫣低下頭來,眼裡含著一絲淒楚。即使她自願退出,十幾年來的感情豈能說放下就放下,忘得這麼容易?
「嫣兒,你不後悔嗎?」老太君問道。嫣兒從及笄後,就一直期望嫁給龍如曦為妻,如今天意弄人,她不希望嫣兒踏上她母親的後塵。
向羽嫣輕輕搖頭,龍如曦則是朝她微微頷首,眼裡透出無限感激之意。
「天意安排,莫過於此。如曦,你的婚事,我不會再干涉,你和羽嫣的婚約也就此一筆勾銷。」老太君長歎一聲。真是造化弄人啊,誰會想到龍如曦的心上人竟是下落不明的向家後裔,於情與理,她都沒資格拆散他們。如果嫣兒真能看開也是好事,畢竟再執著下去也是徒然。
向君璧從失神呆坐的姊姊身旁站起,提議道:「娘,不如讓水藍姑娘以您義孫女的名義住進向家,等如曦來提親,再循大禮出閣,這樣對兩邊都好。」如此一來,不知內情的外人,多會以為當初訂親和出嫁的向家姑娘是同一人,向羽嫣便不必背上棄婦之名。
人老成精的老太君,怎會不知二女兒背後打的主意,事實上,這的確是兩全其美的辦法,於是問道:「如曦、水藍,你們覺得如何?」
龍如曦不署可否,望向向水藍,後者道:「謹從太君吩咐。」
老太君點點頭,皺紋遍佈的容顏像是老了十年般,蹣跚的由楊婆攙扶著進內室,緩緩道:「我累了,君璧,好好照顧你姊姊和水藍。」
向水藍看著老太君滄桑的背影,頗能感受她心中的矛盾及無奈,想來今天的事給她不小的打擊。
向羽嫣扶起失神落淚的娘親,道:「姨娘、表哥、龍大哥、向姑娘,我先扶娘進去了。」她知道自己不方便再留在這裡,況且以娘現在的狀況,最需要的就是休息,而不是更多的刺激。
向君璧輕歎了聲,然後對向羽嫣道:「待會兒記得請大夫替姊姊看看,開幾帖安神的藥。」
向羽嫣點頭,輕輕挽著自己娘親步出廳門,而向君瑩憤怒失控的情緒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無助的茫然,還有無法掩飾的哀戚,僵硬的身體就像木偶娃娃般任人擺佈向一刖。
龍如曦目送兩人走後,才語帶沉重的道:「璧姨、風言,你們怎麼知道我們在這兒?」
向君璧收回同樣沉痛的目光,道:「我聽下人說你跟太君吵起來了,於是便趕來看看是怎麼一回事。」她大概知道是為了退婚一事,但怎麼也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元伯說你在這,我就來了。」向風言依舊是那副一號表情,彷彿所有事都與他無關,眼神轉向向水藍。
向水藍將手上的凝墨還給主人,道了聲謝,接著向兩人稍微解釋了王佩的由來和自己的身份,但對於自身來歷含糊帶過,畢竟這種近乎怪力亂神的事,不是每個人都能接受的。
「原來如此二向君璧道。難怪姊姊會有那麼大的反應,要不是自己親耳聽到、親眼看到,還真不敢相信直一有如此巧合。
「你……」向水藍頓了頓,原本想問龍如曦是不是要留她一人在這裡,但是礙於有兩個遠房親戚在旁,便不好意思的住了口。
龍如曦笑了笑,將她的頭勾到他嘴邊,悄聲道,「放心吧,我比你還急,還是你要我現在馬上綁你回去成親?」
向水藍的瞼頓時紅了一片,而向風言似乎有點受不了兩人的卿卿我我,別過頭去冷哼了一聲。
龍如曦見老友如此神情,也不點破,逕自對向君璧道:「璧姨,那麼水藍就麻煩你了。」
「放心吧,水藍是我們向家的人,我自然會把她當女兒看待上向君璧適才從兒子口中聽說她和龍如曦相識的經過,對她見義勇為的性格十分欣賞,也相信她並非貪慕虛榮、趨炎附勢的女子。
「請轉告老太君,如曦七日後便來下聘提親。」他不捨地鬆開握住她的手,但目光卻像蛛絲一般纏著她的。
「你…」總不能叫他快去快回吧?這樣好像顯得她很不矜持似的。「記得…呃,提醒若詩打理醫館。」向水藍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怎麼會在應該說綿綿情話的時候冒出這種蠢話。
「知道了上他忍住笑,接著轉身對向風言道: 「這次多謝你了。」
向風言撇撇唇算是回答,眼裡似乎有嘲弄他重色輕友之意。
龍如曦也不以為意,對向君璧等人拱手一拜,便踏出廳門,身形隱沒在黑夜裡。
向水藍看著外頭墨如黑漆的星空,心裡沒來由的騷亂起來。
她的終身大事啊……
第十章
一桌香案,兩支紅燭,三個酒杯,還有案上幾盤糕點,艷紅的燭火在黑夜搖曳擺動,顯得格外醒目。而向水藍正在香案前虔誠的合十祝禱,希望老天爺真能聽到她的聲音。
龍如曦果然如他自己所說般信守承諾。七日後的今天,元伯、還有他本人,浩浩蕩蕩的帶著一干聘禮前來向家,而向君璧也代表向家,按照禮數的一一回禮謝禮,完全當她是自己女兒看待。
她摸摸自己腰間的王佩。自從在向家住下來後,向家的大小僕人全都對她十分感興趣,不時還有幾個大膽的婢女前來打探她的身份。雖然向君璧已經把官方說法開誠佈公,但是傭人們還是私底下耳語這搶走小姐夫婿的女人,對她的王佩也好奇不已,弄得她只好把王佩掛在腰間,省得一堆人問長問短。
唉,不到一個禮拜,她已經開始想念起龍家來,那裡沒有一堆成天只想窺探她的下人—也沒有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家人。冷淡的向風言不用說,事實上他在那天事了後就走了;老太君的嚴肅眾所周知:向君瑩不來指著她頭罵就不錯了;向羽嫣則是自己提不起勇氣去見人家,只有向君璧三不五時會找她聊幾句,不過還是比不上龍家給她那種親切的感覺。
不知道若詩和她的醫館怎樣了?還有龍如曦,雖然他今天到向家下聘,不過礙於習俗的緣故—她今天連他的影兒都沒看到,只能躲在房裡發呆。
向水藍無奈地盯著自個兒手上三柱繚繞的香煙,這些東西還是她瞞著向家人好不容易才弄齊的,不然怎麼得到三更半夜她才敢擺上香案,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在幹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她再度合上雙眼,拿著香朝天拜了三拜,暗暗禱念,「爸、媽,女兒現在人很好,再過三個禮拜,女兒就要嫁人了……」向水藍有點不敢想像她老爸如果真聽得到這話,會有什麼感想,自己的女兒居然這麼快就被拐走二你們的未來女婿叫龍如曦,是我的師兄,對我很好,應該是個好老公……」
「還有老哥,你妹我就要嫁了,你也趕快找個大嫂。還有,記得連我的份孝順爸媽。」她忍住悲傷道。說不想家是假的,畢竟她雖然二十有二,但在家人眼裡,依然是個長不大的小孩。
夜風掠過,吹的燭火明滅不定,向水藍睜開眼來,不禁為自己的行為失笑。爸媽還好好的活著,這些焚香祝禱的話他們大概是聽不到的,恐怕還是安慰自己的成份比較大。
一聲很輕很輕的歎息從香案旁的樹叢傳來,向水藍不動聲色的將三支線香插上貢品,然後轉向枝葉繁茂的樹叢。
「誰?」不管是什麼人,夜半不睡覺四處亂晃,非奸即盜。
揮扇聲起,綠葉掩映的芭蕉林裡,現出一個藏青色衣衫的男子身影,正含笑盯著向水藍瞧。
來人有著一雙比女孩還靈動的眼眸,跳動的目光顯露出對向水藍無限的好奇,直接而大膽的注視不帶任何猥褻色情之意,只讓人覺得藏有無限的赤子之心。
「你是誰?」她疑惑地盯著來人,在向家這幾天,怎麼從來沒見過這號人物。
來人微微一笑,走到她一丈之前,手腕搖著題上松墨詩跡的折扇,沒回答她的話,反而搖頭晃腦的吟道,「曾聞東家之子,增之一分則太長,減之一分則太短,著粉則太白,施朱則太赤。眉如翠羽,肌若白雪,腰如束素,齒如含貝。嫣然一笑,或陽城,迷下蔡。今日一見,方知美人如玉,莫怪英雄折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