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韜玉落下一子,搖頭道:「這孩子和你年輕的時候有的比。」
「我們昨天喝的酒,能讓人醉得隔天什麼都忘了嗎?」龍如曦似乎沒聽見師父說些什麼,逕自問道。
昨晚夜半風大,他怕她宿醉未醒又受寒,於是便將她抱回房,自己則是在外面打地鋪。今天早上她一醒來,除了直嚷著頭疼,還問自己昨天做了什麼,而他能回答些什麼?
「嗯?」秦韜玉看著徒兒心神不定的樣子,心中大概明白了幾分。「酒不醉人人自醉,當人想逃避時,往往會用酒來麻痺自己。」
想當初他剛來這兒時,也是茫然不知所措,何況是向水藍這麼一個小姑娘。
「師侄她一夕之間和至親分離,心中鬱悶在所難免,如曦你要多包涵她。」雖然她外表看來神采奕奕,不過秦韜玉還是看得出她內心其實十分不安,自己和徒弟可說是她現在唯二的依靠。
龍如曦舉棋不定,沉吟了會兒。「師父,我…」
「別跟我說,你們小倆口的事自己解決。」秦韜玉莫測高深的道,眼中盈滿笑意。
見他仍在猶疑,又道:
「倒是你,向家那邊要怎麼解決?」
「我會去親自跟他們說。」他凝神在棋盤邊下上一子,表情是前所未見的慎重。
「唉,怎生一個情字了得。」秦韜玉有點怔仲的低喃。「曦兒,不是非常人你還看不上眼啊!」他輕歎,接著對不遠處的向水藍道!「師侄,太極重純任自然,尤忌急躁。」
向水藍聞言楞了一下,才緩緩收劍而立,兩指在太陽穴上按了幾下,踏步往二人走去。昨晚不過才喝幾杯小酒,怎麼今天一早頭就痛成這樣,連後來怎麼躺上床睡覺都忘記了。
見她意猶未盡的走來,秦韜玉半帶笑、半無奈地道:「看來我那師弟一定很疼你了,他生平最恨練劍不專心的學生。」
向水藍搬張竹凳在兩人中間坐下。「是啊,我有不少同學的體育分數都毀在他手上哩。」就連勤奮的晁碧光都曾萌生放棄的念頭,還是靠她死推活拉的才修完一學期。而到最後班上被操到只剩下小貓兩三隻,想不專心都難。
秦韜玉撫鬚微笑,像是在想像向水藍所描述的慘況,見她依舊按著額際,便道:「昨晚的梨花春是師伯窖底的珍藏,濃而不濁,醇而不膩,沒想到卻讓師侄你頭痛宿醉。」
「唉,昨晚是我喝太多了,不關師伯您的事。」昨天不知是聽了師伯的一番話別有感觸,還是想到自己可能一輩子都回不去了,看到酒就一杯一杯灌,自己根本完全不會喝酒,根本是借酒澆愁。
秦韜玉別有深意的看了看兩人,然後問向水藍:「待會兒下山後有什麼打算?」
這問題可真考倒她了!向水藍偏著頭,伸出手一個個數道:「我還有些銀兩,看是開個藥館,還是背著藥囊四處行醫救人,或者乾脆以抓江洋大盜領賞金維生,不然就請師兄找份差事,」她故意強調師兄兩字。「反正應該是餓不死的。」
兩個男人一老一少,聞言都皺起居來。好好的姑娘家,要是真以抓江洋大盜?生,恐怕這輩子就嫁不出去了。
秦韜玉清清喉嚨,用長輩的身份開口:「師侄你下山後,先到如曦府上住一陣子,然後再作打算,不必急在一時。」
「你不久前才得罪掛劍山壯,眼下住在龍府是最安全的。」龍如曦跟著幫腔,年輕女子孤身行走江湖實在是太危險了。
他們現在完全以她的師伯師兄自居了,一個像爸爸一樣叮嚀,一個像老哥一樣囉嗦!向水藍暗忖。而且龍如曦還把她說的像仇家遍地一樣,她哪次動手不是為了替他助拳啊?要是師伯不在場,向水藍真想賞給龍如曦一個大白眼。不過說不好奇就假,說到底,她還沒看過貨真價實的王府,是雕龍畫楝,還是陽剛儉樸?反正繼續住客棧也不是辦法、還不如暫且在他家住幾天。
她想了一下,最後終於決定。「好,那麼師妹我就到師兄府上叨擾數日吧。」
秦韜玉含笑點頭,龍如曦卻像拿她沒辦法般搖搖頭,道:「看來我得飛鴿傳書,先準備妥當了。」
「如曦,你這盤棋就先欠著。水藍,如果我這徒兒敢以大欺小,你儘管告訴師伯,師伯絕不會徇私偏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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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人能告訴她王府都是像廟一樣大的嗎?
高聳的大門,規模媲美行天宮,只差沒有萬頭鑽動的香客。守門的兩隻石獅子倨傲的蹲在兩旁,不怒自威。
龍如曦這次帶她從另一邊山道下山,沒有險峻高崖,也沒有凌空鋼絲,花了不到上山一半的時間,而他給她的答案就是:順路。
向水藍忍住青筋暴跳的衝動,他居然為了小小的順路,就冒著跌落山崖粉身碎骨的危險去走鋼絲,可真是勇氣可嘉啊!
見她那副不平的樣子,龍如曦忍不住道:「其實那鋼絲下面,根本不是萬丈深淵。」他小時候都在那鋼絲上練輕功的,要是那兒真是斷崖,恐怕他不知粉身碎骨幾次了。
不是萬丈深淵?「那是什麼?」她狐疑地轉頭,總覺得他在唬她。
「崖下十丈之處有個大湖,我小時候都在那裡洗澡,只是崖頂煙霧瀰漫,讓人看不到湖的存在。」龍如曦笑道,似乎以捉弄她為樂。
言下之意,也就是即使不慎失足,也絕對摔不死人嘍?那他根本一開始就是誆她的。
向水藍不知該說什麼好,反正現在都下山了,她也沒跌下去變成落湯雞,也懶得跟他計較。
她瞇眼抬頭,盯著朱漆大門上高掛的匾額:端親王府,好像在哪兒聽過,挺耳熟的。
向水藍偏頭思索了會兒,終於想起店小二的話,沉聲道:「天祥客棧不會是閣下開的吧?」
「正是。」他挑眉道,想不到她才在那兒住一晚,就已經知道這麼多事。
見她沒開口,龍如曦也樂得不追問。他不以為在自個兒家門口聊天給人看是件好事,於是上前叩了叩門環。
「呀」一聲,門內探出個頭來,正是白髮蒼蒼、老當益壯的元伯。
「啊!大少爺,是你回來了。」元伯高興地連忙叫家丁拉開大門,好迎接大少爺。然後定神一看,才發現大少爺後頭還站了個姑娘。
「元伯,這位是我的小師妹,向姑娘,要來府中盤旋數日。」龍如曦有禮的道,讓出個位子給向水藍站上前來。
「幸會,我是向水藍上幾天恐怕要麻煩您了。」她友善地向這看似管家的老人伸出手,而後者也楞楞的和她握了一下。
向水藍放下手,元伯再瞪了她一會兒,才像大夢初醒般,朝後頭一千家丁嚷道:「還不快去準備房間給向姑娘!」
幾個家丁看到向水藍,也是楞了會兒,才快步走去,臉上儘是驚訝。
向水藍有點咋舌於元伯的大嗓門,還有那群家丁,怎麼見了她一個個都傻在那兒。
龍如曦不以為意的走進大門,對元伯道:三少爺尚未回府嗎?」
「還沒。」元伯答,然後低聲對龍如曦道:「向公子也走了。」
龍如曦點點頭,向水藍當然也沒錯過他們的對話,輕聲道!「傷得那麼重,怎麼那麼怏就好了?」
元伯詫異地望著她,沒想到她將他的話聽的一字不漏。龍如曦則是解釋道:「當初救向公子時,這位向姑娘也在場。」
元伯看看大少爺,再看看向水藍,臉上的笑容更是熱切,別有用意的道:一我去看看他們準備的怎樣。」然後便大踏步的走了。
向水藍納悶地望著來去一陣風的元伯,暗忖這家人的個性好像都很急的,她拎起她唯一的行李--一隻破布袋,道:「親愛的師兄,我能知道我該到哪兒放行李嗎?」
龍如曦沒好氣的笑笑,道:「你的房間應該在西側的凌波閣,那是招待女眷之處,我帶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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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如曦錯了,而且錯的離譜。
環顧四周陽剛氣濃重的房間,屋內就只有一張床、一套桌椅、還有茶壺茶杯,再來就是牆上的幾幅山水畫,其它什麼屏風、床幔、窗簾、花瓶等等一概欠缺,這王府的客房,直比天祥客棧的上房還樸素。
管家元伯以凌波閣年久失修,不便貴客入住的理由,將向水藍打發到男客專用的滄浪閣去,而且巧的是,傖浪閣就在龍如曦住的臨曦樓對面,雖然隔著個小花園,不過幾乎提身一縱就能過去了。
從傭僕口中得知,龍家共分三座主樓,正廳飯廳不用說,其次就是龍如曦的臨曦樓,二少爺龍似濤的松濤樓,三小姐龍若詩的采詩樓。原本她應該住的凌波閣,是靠龍若詩這龍家唯一女眷最近的客樓,但現在反倒住在離兩兄弟最近的滄浪閣,幸好另一位芳鄰尚不知身在何方,否則處境就更尷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