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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頁     唐琰

  兩人走近竹屋,原來竹屋旁還有層半人高的竹芭,裡頭有個小小的花園,一位頭戴斗笠、身著布衣草鞋的老漢,正彎腰替花苗施肥灌溉,神情自在到像是渾然不知有人來訪。

  龍如曦神色如常的推門入屋,篷門發出「咿呀」聲響,而老漢依舊像是毫無所覺一樣埋頭種花。

  「徒兒拜見師父。」龍如曦鞠了個九十度的躬,連帶被他牽著的向水藍也彎下腰來。

  「如曦,記得你藝成下山之時,為師向你說過什麼嗎?」老漢站起身,原本蜷縮的身體伸展開來,身材竟是意外的頎長,斗笠下的白髮直披到肩下,果然是一種隱世高人的感覺。不過直到此時,他還是背對著兩人。

  「徒兒記得。」龍如曦恭敬地道,向水藍察覺到他的口氣裡有難得的緊張。

  「那麼…」老漢霍地轉過身來,以一種看似無為隨意卻又迅捷無比的姿勢,抽起掛在篷門邊的木劍,就往向水藍攻去。

  「老師?」向水藍一見到老漢的長相,便情不自禁脫口而出。龍如曦的師父和教她太極的老師「白毛」,簡直像是同一個模子裡印出來的,只是一個冷靜自持,一個瞿不羈不羈,氣質有所差異罷了。

  她在大驚之餘,連忙向後躍去,而老漢不愧是龍如曦的師父,攻勢快到連在她身旁的龍如曦都來不及搭救,事實上,他也的確不知該如何插手。

  向水藍下意識抽起腰間的沁心以對,不過一雙眼還是那麼不可置信的盯著他瞧,而龍如曦的師父驚訝神色一閃而逝,攻勢緩了下來,木劍的招式像是在試探般引誘向水藍出招。龍如曦雖然不解其意,但是在察覺向水藍無生命危險後,便佇立一旁,雙眸半含憂心地看著兩人。

  沁心配合向水藍的劍招,即使飛揚頓挫,靈動非凡,但還是是敵不過龍如曦師父不拘形跡,順手拈來宛如天成的劍招。不出所料的被打得節節後退,腳步不住往後退,往懸崖而去。

  正當她直被逼到離懸崖邊不到一丈,冷汗直冒之際,龍如曦的師父卻倏地收劍,臉上有著驚訝、有著欣悅的對她道:「劍學的不錯啊,白毛那老傢伙教了你幾學期了?」

  「你……你……」向水藍像中了定身咒一樣直挺挺的站在懸崖邊,渾然不覺自己身後就是萬丈深淵。

  「你叫什麼名字?」他道,絲毫沒有剛才劍拔弩張的氣氛。

  「向……向水藍。」她囁嚅道,」副驚魂未定的樣子。

  「又是個向家的姑娘啊。」他笑道,持劍而立,然後看著旁邊緊張萬分的徒兒。

  龍如曦迎上前來,站在向水藍身側,疑惑地開口道:「師父?」

  「你們兩個都進來吧。」他的目光頓時變得深邃難測,閃動著複雜的情緒,然後轉身往竹屋走去,續道:「師父老啦,不想再舞刀弄劍了。」

  看似簡陋的竹屋,其實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該有的全不少。此時向水藍還是神色未定的坐在屋內,龍如曦在一旁默默的煮茶,他的師父則是閉上雙目坐在向水藍對面,屋內流露出一種寧靜安詳的氣氛。

  沒過多久,開水發出煮沸的聲音,龍如曦動作俐落的沖茶倒茶,然後安靜地將茶盤放在竹桌上。

  龍如曦的師父睜開兩眼,表情像是在感受繚繞的煙氣—過了一會兒,才慈和地對向水藍道:「我這徒弟給我煮了十幾年茶,你也來嘗嘗看吧。」

  龍如曦和向水藍拿起茶杯啜了一  口,然後不約而同的投出疑惑的目光。

  「唉,二十年了,我終究還是得把自己的話吞回肚子裡。」他停頓了會兒,眼神流露出藏不住的滄桑,續道:「想當初我退隱時,曾經立誓不見除了我這徒兒外的任何人,所以剛才多有得罪了。一

  「如曦,你也不必奇怪,因為這向姑娘的師父是我師弟,所以你們倆的武功就像是同一家出來的。」接著轉向向水藍道:「令師近來可好?」

  向水藍先是驚訝的低叫了聲,然後點點頭道:「呃……家師他身體硬朗,還是十年如一日的點人當人。」

  「哈哈,好個十年如一日,瞧我來這兒久了,連話都快忘了怎麼說。」撫鬚一笑,然後別有深意的道:「我叫秦韜玉,你以後就叫我師伯,如曦就是你的師兄,你們以後要好好相處。」

  「是,師伯。」事到如今,她也只好乖乖的道。

  龍如曦完全被這兩人弄得一頭霧水,正欲開口,秦韜玉就截住他的話頭,問道:「師侄,你是怎麼來的?」

  他這話雖然問的突兀,不過聽在向水藍耳裡卻是完全明白他的立息思,她偏頭想了一下—然後簡略的道:「我晚上在學校練劍的時候,忽然狂風大作,天上還問著幾個奇怪的光點,接著一個悶雷打到我頭上—然後我……」她沒管龍如曦不可思議的表情。「就掉到千飛林,沒多久就遇上他。」向水藍望向龍如曦,然後才看著自己的師伯,等待他的回答。

  「嗯,那一天,也是五星連珠……」秦韜玉如夢囈般喃喃說著,接著正色道:「我在三十多年前,認識了你的大伯父,也就是前任皇帝。不出幾年,破格擢升為相,直到路王弒君篡位,我隱居於此不問世事,這些事你都知道的。」

  他對龍如曦侃侃說道,而向水藍則是聽得詫異無比。

  「那時朝中無人知曉我的出身來歷,都說我像天上掉下來的。而事實上,我的確如他們所說般是天上掉下來的。」

  他撚鬚道,向水藍則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換成龍如曦一副不可責信的樣子。

  「向姑娘的師父是我的師弟,也是我的親弟弟,所以當她將我錯認為她的老師時,我心裡就大概有個底了。」他耐心地對自己的徒兒解釋,然後朝向水藍道:「我們拜在同一門下,但對『太極』的理念不同,他一氣之下脫離師門,到了你的學校教書。直到幾年後的晚上,我思索良久,決定到你的學校找他,不然我們兩兄弟說不定一輩子就再無相見之日了。不過也就在那晚,天象異變,一個雷將我劈到這兒來,而我就真的再也沒見過他的面。」他不無感慨地說道,瞼上不由自主的流露出對親弟的思念之情。

  向水藍十分清楚自個兒老師的拗脾氣,因此非常能體會這師伯的用心良苦。

  秦韜玉見兩人似乎都在等著他說話,便續道:「當時我一掉到這兒來,遇上你微服出巡的大伯父被一群蒙面人追殺,當時他的幾個殿前侍衛都被打的浴巾重傷,而我恰巧救了他一命。」

  秦韜玉說的雖是輕描淡寫,但其中凶險處不言可喻,連向來鎮定的龍如曦都聽的皺起眉頭,更遑論向水藍了。

  「那時我還不知道他就是當今皇上,只當他是個被強盜打劫的富家老爺。當時我四下無事,又舉目無親,便答應將他護送到京城。我們年歲相近,一路上無話不談,沒多久就成了好友。當他到了京城時,也向我表明身份,他熟知我的個性,於是將我封了個閒官,讓我衣食無憂,他則不時來找我喝酒談天,當然也包括最煩惱的事上秦韜玉深吸一口氣,像是再也說不下去了,於是沉聲道:「如曦,接下來由你來說吧。」

  「是。」龍如曦應道。「當時朝政看似清明,但多位皇子王爺明裡爭權,暗裡互相掣肘,甚至不時有暗殺事件出現,就連星上本人也多次被偷襲,只是沒有聲張出去。當時朝裡各派都想將自己的人推上丞相之位,於是先皇不顧眾議的起甲師父為相,意在平息日益激烈的黨爭。」這些事他多從父親處聽來,可信度不比當事人所說的低。

  龍如曦見他師父沒接著說下去的意思,便接著道:

  「朝政在表面上的風平浪靜下,維持了十年的時間,但後來皇十三子路王刺殺先皇,對外發佈先皇急病駕崩,並羅織罪名,將所有手握兵權的兄弟叔伯下獄流放,或殺或拘,自己以攝政王的名義把持朝政,但是就在最意氣風發之時,路王也被刺殺,皇位由他最小的兒子繼承,也就是當今的皇帝。」龍如曦沉重的把話說完,即使沒有親身經歷過這件事,如今說來還是深深體會到當的血腥屠戮的狀況。

  「路王啊路王,當年你逼我寫詔書時,有沒有想到你自己的兒子也終有一天自相殘殺而死。」

  當時路王一死,他的兒子也學他起兵相爭,到最後兩敗俱傷,皇位最後落到一個還在襁褓中的嬰兒身上,再由太后和另一位丞相攝政。

  「當時眾人都以為是我殺了路王,因為我寧死都不簽下那禪位詔書,他殺不了我,只得任我離去。過不到一個時辰,他就死在刺客的劍下,當時大臣議論紛紛,向來韜光養晦的十六王爺替我保薦,並將他的長子送入我門下,我則立誓退隱,再不管世事,於是在這兒這麼一住,就住到了現在。」他長聲喟歎,像是說完了一個漫長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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