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赫仍是盛怒難消,瞪著她的眼睛一眨也不眨。
「好吧,我承認我是一個膽小怕事、現實又沒同情心的刻薄小人,這樣你滿意嗎?」再瞪就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給我一個理由。」
「激走小龍時,你給我理由了嗎?大小姐我高興怎麼著就怎麼著。晚安,我要回你的皇宮,我的新房子睡覺去了。」
「喬羽書。」夏元赫赫然擒住她的臂膀,「在你眼裡,那也許只是一份微不足道的工作,但,每個人都有他的難處,為的不過是掙口飯吃。」
「你該瞭解,把歐巴桑留在這裡,終究是個大麻煩,難道你要我三天兩頭就拿刀砍人?」她用力想擺脫他的箝制,卻只是蜻蜓撼柱而已。
「放開我。」她是竭力維護家族利益,有什麼不對?
「收回成命。」
「不。」
「收回成命!」
「不!」用吼的誰不會。
他將她整個人扳過來,定定地瞅視著,大口大口噴著氣,表情之兇惡活像要把她生吞活剝似的。
「你真令人失望透頂。」
望著他悻然離去的背影,喬羽書頹然地癱在背後的大樹幹上。
「為什麼不老實跟他說?」陳嫂站在矮樹叢邊,把一切全看在眼底。「以他的火爆性子,遲早會把你趕回去,到時看你怎麼跟你爸爸交代。」
「倘使不讓他顯出焦急的樣子,怎麼騙得過歐巴桑那死鬼老公?我沒挨告已經夠萬幸的了,可不希望以誘拐別人老婆的罪名又吃上官司。」
憋了一肚子鳥氣,她難過得快炸掉,再不趕緊回去睡他個天翻地覆,日月無光,她就得去找個沙包練拳頭。
喬書羽說走就走。
「小姐,」陳嫂追了上來,「戴小姐問,你是不是真的要搬進夏教授現在住的那棟大房子住?」
「關她什麼事?」
♀ ♀ ♀
剛躺上舒適的彈簧床,陳嫂就急驚風似地跑進房來。
「你爸爸來的電話,叫你馬上下去接聽。」
好傢伙,這夏元赫那麼快就參她一本?
拎著睡袍,她邊走邊披上,到了樓下時,只見夏元赫寒著一張臉端坐在沙發上,她猜他是等著看好戲的。
「喂,爸,」沒等她老爸先開罵,她忙先發制人。
「那事情我跟媽說了,是媽答應了我才做的。」
「胡說八道!你媽媽怎麼可能答應你把夏教授趕出大房子,換你住進去。」喬國棟的嗓門之大,十公里以外都聽得見。
原來她老爸專程打電話來為的是這個,她還以為是因歐巴桑被辭的事呢。
「你要知道當初你老爸我,是費了多少口舌才說服夏教授搬到大房子住的,沒想到你貪圖享受,不知分寸,才幾天而已就讓我功虧一簣!我叫你去那裡是幹什麼的?你越來越無法無天……」
喬羽書的耳膜快被震破了,索性將話筒擱在桌上,等她老爸罵夠了再接起來,而趁著空檔她還恨恨地瞪了夏元赫那個度量狹小、表裡不一的虛偽小人、大嘴巴一眼。
哼,還裝出一副無辜樣,她要是會再相信他,就是烏龜小狗小花貓。
「嘿,我在跟你講話,你聽到沒有?」喬國棟咆哮起來連話筒都要震破了。
「是是是,父親大人教訓的是,女兒誠惶誠恐,今後絕對僅記在心,深切反省,好自為之。」這幾句了無誠意又充滿戲謔的話,應付她那極度崇拜知識分子的老爸最是有效。
果然不出所料,訓話到此結束,掛電話前他總共交代三大要點,六大細目,其中最重要的就是,她必須立刻、實時、馬上以最快速度將這棟集雅致、浪漫、寧謐、豪華於一身的別院「歸還」給夏元赫。
喬羽書擲下話筒,緊抿著雙唇,一語不發地從夏元赫面前匆匆而過。
「你不需要搬出去。」他說,話中有一絲絲慰留的味道。
「好讓你繼續在我後面捅刀子?」小人!突然之間,她心頭興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厭惡感,比剛到山上來的時候還要討厭他。
「我沒有。」
「你有,除了你還會有誰?」虛偽,明明就有還說謊說得那麼鎮靜,包準是天生的壞胚子。
「我沒必要這麼做,即使再搬進來十個、八個人,這房子也夠住。」
「總之你看我不順眼,從一開始就是那樣,辭掉歐巴桑之後,你更是懷恨在心,被我猜中了吧?」她很奸詐地露齒假笑。
夏元赫並不急於辯解,他微蹙的濃眉將一雙湛亮的晶瞳鎖進汪洋大海中,微抿的唇辦顯現剛毅不容妥協的頑強性格。
喬羽書從他凌厲的目光中看到一抹即將燎原的星火,心知已經踩到了他的底線,再繼續很可能就要面對狂風暴雨,無法全身而退。
出乎她意料,他揉了揉太陽穴,「休兵了好嗎?」
因為疲倦,他渾厚的嗓音變得暗啞乾澀。「你不搬出去,我也不搬出去,我們盡速交接完畢,讓你可以順利接掌農場和牧場的所有營運和研發。」
「你這話的意思是,你要走了?」
「以我們南轅北轍的處事方式,我想我不該再留下來,你也不會希望我留下來。」
那晚喬羽書一夜未眠,倘若夏元赫真的走了,憑她這副不求上進的模樣和一身的反骨,有能力接下重擔嗎?
翻身下了床,她摸摸額頭,竟有點燙,隨便抓了件外套披上,她下了樓。
夏元赫大概還沒睡,那人有旺盛的精力和過人的體力,不管什麼時候看到他,他總是埋首工作著。
雨絲從窗外飄進來,增添幾分寒意,使得她開始頭疼起來。
睡前陳嫂才幫她熬了一碗薑湯,喝了效果似乎不大。
書房的燈果然還亮著,房門沒關,她直接走了進去。
夏元赫沒在座椅上,他立在落地窗邊,面向屋外的小湖泊,他並不是一個人,陪伴他的是一向視他為英雄的戴平。
戴平難得穿著一件連身洋裝,肩上圍著水藍色的羊毛披肩,一手挽著夏元赫的臂膀,頭歪歪地靠在他肩上。
原來如此。
喬羽書趕緊把到了嘴邊的話嚥回去,站在門口的她,進退兩難地不知如何是好。
夏元赫是該風流的,他才三十出頭,名聲顯赫,學術成就非凡,聽說以前在學校就風靡眾女學生,更有女老師為了他不惜倒追,因為他沒有婚姻之累。
沒有結婚以前,任何人都有結交十個八個異性朋友的自由。男人尤好喜新厭舊,見一個愛一個。
喬羽書頗為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長髮美女感到不值。
不想打擾他二人,她獨自一人到庭院中漫步,一個懸在簷廊下的鳥籠,裡面兩隻小文鳥瑟縮地倚偎一起,大開的菊花也禁不住雨絲摧殘,辦葉掉落一地。
雨下得更大了,她不得不再度回到屋內。
書房這時傳來低低的泣涕聲,是戴平,她哭得傷心極了,只是因為極力壓抑,聲音變得斷斷續續。
怎麼回事?夏元赫這傢伙專門惹女人傷心?
一半是為好奇,一半因為同情心又莫名洶湧起來,她悄悄走近書房打算探個究竟,
「為什麼?」戴乎突然放開挽著夏元赫的手,轉身跌扑在書桌上,將上頭的文具、紙張掃落一地。「我不相信,在你心目中難道除了工作之外,就沒有別的了?這世上有哪個男人不需要女人,不需要愛情,不需要一個溫暖的家?你根本是在找借口。」
夏元赫的沉默引來戴乎更大的怒火。「你不肯接受,是因為你不愛我,是不是?就像你不愛龍依旬?究竟什麼樣的女人才能留住你這顆飄蕩的心?」
大雨加上雷鳴,一道閃電照亮了整棟屋子。戴平雙手捂著臉,從書房奔出,和喬羽書錯身而過時,彷彿沒察覺她的存在,悲不自勝。
夏元赫仍筆直地佇立在落地窗前,連戴平甩上大門的巨響都沒能驚擾到他。
門口的喬羽書見他打開落地窗,走往屋後的小院落,站在一株花朵碩大的朱槿前面。那也是他的成果之一,美艷非凡的朱槿花帶著橙色的花辦,開展鋪平像古代的刺繡般華麗,因置於廊下,沒受到風雨的摧殘,傲然吐出一柱黃色花蕊,像個跋扈的嬌嬌女,一如她。
思緒胡亂走到這兒,喬羽書不禁好笑,原來她是這樣看待自己的。
「你準備在那裡站一個晚上嗎?」
夏元赫突然開口,結結實實嚇了她一大跳。
他什麼時候察覺到她的存在的?喬羽書聳聳肩,邁步走到他背後,清清喉嚨說:「我不是有意偷窺,也不想過問你的私生活,只是……」接下去的話,她還沒想好耶。
「你愛過嗎?」他問,跟著轉身面對她。「真心誠意愛一個人,最後卻不得不選擇分手一途,原因是情到濃時情已遠。」
「我?」愛過呀,誰沒愛過那麼一兩回,只不過還沒有一個人能讓她愛得死去活來,痛哭流涕而已。
「什麼情到濃時情已遠?我不同意,也不要那種經驗,情到濃時就該結婚生子,把轟轟烈烈的愛情,昇華為平淡綿長的家居生活,這才是正常的人生。你又愛過嗎?在我看來你是一個相當差勁的情人,只會讓女人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