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芝琪!去吧!說不定你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我只想去英國。」她哭喪著臉。
「那只好看以後了!」
「如果我真的受不了,如果我發瘋或是我崩潰了呢?」她怒目而視。「如果我被欺負呢?如果我受了委屈呢?如果我受到虐待呢?如果——」
「芝琪。」高復安擺出一副不必再多說的表情,否則會愈扯愈沒完沒了,而且他怕自己和他老婆會心軟,又決定把女兒帶到英國。「車票在客廳的茶几上,老劉會送你到達車站。你的行李最好再整理一次,有些東西派不上用場。下午你就不用到機場送我們了。」
高芝琪全身發抖,她的命運就這麼的定了。她不甘心!她會去那個鬼果園,但是她也同時的向她自己保證,她要那個鬼果園沒有安寧的一天。
雷大民和鍾雪的行李正放在客廳的地上。
雷家夫婦已經計劃了很久有關這次的環球之旅。雷大民拿退休金弄了這個果園,幾年下來,規模由小到大,他覺得自己交出了一張漂亮的成績單;趁他和他的老伴還走得動,他們計劃了這次環遊世界之旅,當然不可能玩遍全世界,但至少可以跑不少的地方。
夫妻三、四十年打拼下來,今天總算可以安享晚年;兒子敢大了、一個是赫赫有名的明星,一個正在趕博士論文,不能說功成名就,但至少不用他們操心;果園已經交代好人在這些日子看管,屋裡也有能幹的吳嫂張羅一切。他們可以放心的玩。
對了——一
雷大民臨出門前才想到那通電話,來自他讀高中時的好友、高復安說他女兒需要一個修身養性兼度假的地方,問他的果園方不方便多一個人;高復安並決定匯五十萬過來,雷大民拒絕了錢,接受了他女兒,儘管讓那個小女生放馬過來。他雖沒見過那女孩,但知道高復安晚年得女的事,想必頗嬌貴,這個果園正適合她。
「吳嫂!我有一個朋友的女兒會過來,她會待上一陣子。」
「我會好好招呼她。」
「不!安排一份工作給她。」
鍾雪一副她丈夫是不是說錯了的表情。「大民!人家是來度假,不是來工作的!」
「這你就有所不知!」他看著他老婆,溫柔的一笑,他覺得他對這個三、四十年相依相伴的老婆,那份愛是愈來愈濃。他不相信「養兒防老」,他贊成的是「少年夫妻老來伴」,陪他走完一生、過一生的是他的妻子,不是任何人。「高復安是希望他女兒來學點東西,不是叫她來玩的!」
「他不是外交官嗎?讀萬卷書不如行千里路,他把女兒帶在身邊不好嗎?反而可以見多識廣。」
「他這個女兒有些失去控制。」
「失去控制?」吳嫂比鍾雪早說出口。
「我的意思是她一向我行我素、特異獨行、只相信自己的『新人類』,他們夫妻拿她沒辦法。只有斷絕她的一切『經援』,把她放逐到咱們這裡。」
「那我們不在——」
「我們三、兩個月就回來,她至少要待上一年半載的 !」雷大民說道:「碰得到面的!」
「可是吳嫂——」
他看向他的管家。「吳嫂!如果她不客氣,你也不必對她太禮貌,廚房的事分給她做,工人的三餐、果園裡的事,不要當她是我朋友的女兒,當她是來果園工作的女孩就好。」
「可以得罪她?』」
「別讓她的氣焰壓過你,你是總管。」
吳嫂放心的一笑,既然老闆都這麼說了,她就不會有太多的顧忌。
「對了。」鍾雪提醒她的管家。「別忘了把遠華的房間打掃一下,他要回來寫論文。」
「我會準備好的。」
「希望他能順利的拿到博士文憑。」
雷大民一副他兒子絕不會有問題的自信狀。拿起行李,和他的老婆正要出門時,電話鈴聲響起,他看看他老婆,吳嫂已經過去接電話;他們等著,希望不是找他們的,他們必須出發了,時間不能算得剛好,如果碰上大塞車,飛機可是不等人的。
「是大少爺拍片的副導打來的,說大少爺要回來待一陣子.希望能幫他把房間準備好。」
「他怎麼了?」鍾雪關心地問。
「也許是他拍片拍累了!」雷大民不是很贊成他大兒子的職業。拍什麼鬼電影?成了偶像,讓女人一見到他就尖叫,這有什麼意思?「回來休息一陣子也好,我看他該換個踏實一點的工作,當偶像多累!」
「大民!咱們兩個兒子都要回來,我看——」
「不行!不能取消!」雷大民已經摸透了老伴的心思。「我們們已經計劃這麼久了,他們隨時都可以來來去去的,不管他們了!」
」可是——一」
「照你這種母雞護著小雞的心態.我們一輩子都別想出國門,他們已經是大人了,阿雪!他們會照顧自己。」
「好吧!」
兩個人下定決心,才跨出前腳,電話鈴聲又響。
「這次是誰?」他們夫婦面面相覷。
一會吳嫂掛上電話,臉上有不好意思,也有興奮。「是我女兒,她也要到果園來住一陣子。」
「那好!你就有伴了!」
「是啊!」但是吳嫂沒說她聽出女兒的語氣不太對勁,似乎受到什麼打擊似的。她的丈夫早逝,只剩莉芳這個女兒.她所有的指望都在她女兒的身上,希望女兒只是單純的想來看母親。陪陪她,而不是受到挫折才回來的。
「阿雪!看來果園有得熱鬧了!」
「我真想留下來,一下子來了四個年輕人,你看屋子裡會有多少的笑聲!」鍾雪向她老伴求道:「反正電視上一大堆有關旅遊的節目,光是看電視,我們已經『看』遍全世界了。」
「那完全不同!」
「一定要去?」
「阿雪!趁沒有孫子絆住我們之前,快出國玩吧!責任是沒完沒了的,你必須學著放下,你已經在孩子的身上花了太多的精神和心血,為自己活吧!」
鍾雪終於點頭,她老伴說的是事實——為自己活。她不是三、四十歲,人生已經所剩不多,真的要為自己活!
「走吧!她愉快而且大聲的說。
「這才對!」雷大民爽朗的笑聲。
夫妻倆拿起行李,走向屋外等候的車;電話鈴聲再一次的響起,但是他們很有默契的都沒有回頭,不管是誰打來的,他們都不在乎,他們要好好的享受他們的人生。
盧莉芳一直相信現在的社會已經沒有門戶之見,灰姑娘有一天會碰到白馬王子,麻雀也有變成鳳凰的可能;多少人白手起家,從無到有變成大富翁,這個世界、這個社會裡有說不完的奇跡。
但是她沒有碰到奇跡。
她碰到的是一個殘酷的事實。
她的醫生男友拋棄了她;他拋棄她的原因是因為她沒有顯赫的家世,她沒有有錢的父母,她只有一個當管家的母親,而她自己則拿一個月兩萬出頭的薪水,她不能幫他開一家私人醫院;所以,所有的海誓山盟,所有的甜言蜜語都變成了一場春夢。
他訂婚了,一個土財主的女兒。
她偷偷的看過那個富家女,其貌不揚,矮矮胖胖的。笑起來還有一口暴牙,講起話是台灣國語,她知道這個富家女打敗她的原因是因為錢。
她沒有錢。
她沒有可以和別的女人競爭的條件。
今天儘管她長得貌如天仙、沉魚落雁,她還是得吃敗仗,畢竟關了燈,所有的女人沒什麼不同。
所以她的細聲細氣成了沒有個性。
她的謙忍成了沒有目信。
她的體貼、溫柔成了懦弱。
她的深情成了他最重的負擔。
男人!
在男人決定要負心的時候,所有以前的優點都成了缺點,所有的愛都成了包袱;只要能擺脫掉舊情人,男人什麼話都說得出來,給自己找了最好、最佳的理由,企圖讓自己無罪,舊情人就成了犧牲品,就必須像一件垃圾似的被丟棄,否則會自取其辱。
盧莉芳學到了教訓,她必須回到她母親的懷抱中;她要療傷止痛,她要忘掉台北這段令她心碎神傷的感情。她失敗過一次,但是她必須再站起來,她不能當一輩子的弱者,不過她也不會再談感情。
她不再相信男人!
男人是低等動物,為了滿足自己的慾望,可以說得天花亂墜,可以許下最不可能的誓言,發最毒的咒,但是也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忘得一乾二淨。
不再了!
她可以獨自一人過完一生。
她的生命中將不再有男人,不再有愛情!
第二章
夕陽的餘暉灑在這條小道上;放眼望去,一片金黃,四周是很多尚未開發的樹林,要不就是已經荒廢了的稻田;利用出發前的一點時間,高芝琪特別查了一下南投這個縣市的資料。南投是台灣惟一沒有靠海的縣,而且沒有火車經過,感覺上不是很現代,但卻是省府中興新村的所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