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芝琪,我——」望著自己依然發熱的手掌,他真想跪下來向她道歉。
她的反應出乎他意料,她沒有去揉臉,甚至沒有眼淚,沒有哭泣,只是平靜的站穩,然後頭也沒回的走回她的房間,輕輕的關上門。
雷遠中的下一個動作居然是用打她的那隻手,狠狠的捶向了牆壁,看著手指關節處的血漬和腫脹,他的心情平靜了一些。他興高采烈的回來,結果卻以這樣的場面收尾,到底是誰的錯?
他有機會補救嗎?
高芝琪會原諒他嗎?
這該死的一耳光!
冷戰和一股緊繃的氣氛在果園裡瀰漫著。
整個果園和整幢屋子是寂靜的,是冷淡的,是沒有歡樂的;沒有人知道那一耳光的事,但是大家都知道第二天高芝琪就變了個人似的,她事情照做,但是沒有笑聲,也不再搭理任何人,任憑誰問她什麼,得到的只是點頭、搖頭,好像她突然不會說話似的。
盧莉芳問不出名堂。
雷遠華也碰了個軟釘子。
他們沒有人敢去問雷遠中,但是在第二天早上他們看到了地上的碎片,也看到了他受傷的手,反正高芝琪的這種反應一定和雷遠中有關,而他表現出來的冷漠也叫人望之怯步,不想去惹他。
冰冷的氣氛愈來愈嚴重。
高芝琪避著每個人,她的事做完後她就把自己關在房間裡,鎖上門,誰敲門都沒用。時間一到,她又打開出來做事,好像她是機器人,要不就是她把週遭的人都當機器人了。
雷遠華的論文這會是怎麼也沒什心情寫了,他問不到高芝琪,只好找盧莉芳,但是,盧莉芳也沒有給他好臉色,好像全世界的女人都和他唱反調似的。
「莉芳!冷漠是不是也有傳染性!」他沒精打采的問道:「我連你都得罪了嗎?」
「你沒有得罪我。」
「那為什麼你也要給我臉色看?」
她不是故意的,但是照目前的這種狀況,誰的心情能好起來?原本她已經擺脫掉被人拋棄的那種苦澀,慢慢的重建自己的信心,拾回她的歡樂。但是因為高芝琪的突然改變,她覺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自憐自艾、自暴自棄而且排斥一切的時期。
「莉芳!」他打斷了她的冥想。
「你要做什麼?」她有距離的間他。
「你真的問不出原因嗎?你和芝琪最要好了。」他的目光瞟著她,似乎是在說她一定有辦法。
「你為什麼不去問你哥哥?你們是兄弟!」
「我還想多活幾年。」
「你和芝琪也熟,你可以直接去問她!」
「我問不出來。」
「我也是!」盧莉芳不客氣的吼道。
給她這麼一吼,雷遠華才第一次認真的去注意到盧莉芳;她帶著怒火的眼睛是那麼的清亮,她的臉龐是那麼的秀麗,她的五官迷人,和高藝琪是截然不同的典型;在她的身上有高芝琪所沒有的女人味和恬靜氣質,但是此刻她的眸子除了怒火,還有憂鬱。
他一下子忘了他要問的是什麼。
她給他看得渾身不自在。「你把精力花在你哥哥身上吧!我試過問芝琪,但是沒有用!」
他回過神,在心裡罵著自己的想法。他還準備出國,現在可不是談感情的時候。「我們不能任情況如此下去,再拖只會雪上加霜。」
她放下削到一半的馬鈴薯。「你有辦法嗎?」
「沒有。」他老實的說。
「那等你想到再來找我。」
結果他沒有走,他也拿了一把小刀,搬來一張凳子,往她的對面一坐,幫她削起了馬鈴薯。
「你不是在寫論文嗎?」
「我現在哪有這個心情?」
盧莉芳習慣了三人行,有芝琪在一起攪和,那會是真正的歡樂時光,但是只有她和雷遠華,她覺得不太對勁。而且叫一個准博士在廚房裡做些女人家的事——削馬鈴薯,她覺得對不起他。
「你離開廚房好不好?男人最好別進廚房。」
「你怎麼還會有這種落伍的觀念?」
「很少男人沒有大男人主義的觀念!」
「我正好就是那少數之一。」
她沒有搭腔,反正她就是覺得怪怪的;一起玩、一起聊天、一起跳舞是一回事,但是光兩個人窩在廚房裡,她感到過分的親密。
不該發生的親密。
「你台北的工作辭了?」他又找話問她。
「是啊!」
「為什麼?」
「不為什麼!」她排斥的說。
「想在果園一直待下來?」他又問,不因她的態度而放棄。
「以後的事難說。」
「我發現你說話的方式和語氣愈來愈有高芝琪的味道。」他的笑容有些促狹和狡黠的意味。「希望你不要和她一起同彆扭,否則這個果園八成要毀了,一個麻煩就夠了,莉芳!遠離戰場。」
她正想反駁他的話,她的母親卻恰好在這時走進廚房;於是雷遠華被「趕」了出去。吳嫂的理由是,廚房是男人的禁地。她鼓勵雷遠華去果園裡勸勸芝琪,要不就去勸勸他哥哥都行,希望歡樂快點回到這屋子和果園。但願!
第六章
雷遠中時時都在注意著高芝琪的一舉一動。他偷偷的看著,不被人發現的看著,他的視線追隨著她的身影。當她在果園時,他會待在前院的草皮上,故作若無其事的看著果園的方向;當她在屋裡時,他會找各種合理的理由出現在她的身邊,只是她從來都不看他一眼。
從來。
他的暴躁與日俱增。
他的怒氣正一點一點的累積。
整個果園和屋裡的氣氛降到了冰點。每個人的臉上都沒有笑容,都像仇人似的:見了面不打招呼,吃飯時也默不作聲。這種氣氛使每個人的神經都緊繃著,大有一場戰爭要爆發前夕的那種味道。
每個人都在忍耐。
每個人也都期待事情快點轉好。
這會高芝琪是在果園裡和工人采收水果,她面無表情而機械化的動作;她學得很快,而且沒多久就進入狀況,她存心要讓自己累得沒精力去想其他的事。
看在雷遠中的眼裡,他真是心疼、自責兼半,他要負全部的責任。
雷遠華端了兩杯咖啡來到前院,他注意到他哥哥立刻調整視線;明明是看著高芝淇的,現在卻一副仰望藍天的樣子。
「哥!難怪你拿不到影帝的獎。」他遞了杯咖啡過去,語氣不敢太過嘲諷。
「什麼意思?」雷遠中沒好臉色的間。
「你的演技不好。」
雷遠中看了咖啡一眼。「這杯咖啡能喝嗎?」
「當然能,是我泡的。」
「所以我才不敢喝。」雷遠中放下咖啡杯;他還是在吃他弟弟的醋,生氣他不該和高芝琪去跳舞,難道他這個做弟弟的真的猜不出自己哥哥的心意嗎?
「哥!你真的要把自己弄得這麼難相處嗎?」
「我做了什麼?」
「應該是說你對芝琪做了什麼!」
雷遠中一副拒不回答的樣子。他才不會把自己的心事袒露給每個人知道,再碰個一鼻子灰或引來他們的訕笑,他這個「性感偶像」不能這麼遜,送上門的他不要,結果去碰一個小女生的釘子。
「哥!你是不是對芝琪有好感?」
「我對她什麼感覺都沒有!」
「事實勝於雄辯哦!」
「你愛怎麼想是你的事!」
雷遠華知道他哥哥有頑固的時候,只是不知道他可以頑固到這種地步,連瞎子都可以感覺出來的事,他還死不承認。明明他可以和大家一樣的快快樂樂的,但是他卻弄得雞犬不寧。
「這麼說我可以追芝琪嘍。」他一副竊喜的樣子,試試他哥哥。
果然雷遠中馬上就翻了臉,好像他弟弟今天要追的人是瑪丹娜還是伊麗沙白泰勒似的。「你書不好好念,論文不專心的寫,只知道追女孩子,不是還要出國嗎?而且高芝琪是那麼的鬼靈精怪,你不會挑個溫柔一點、像個女孩子的女孩嗎?高芝琪她——」
「她怎麼樣?」他玩味的問。
「她不適合你!」
「哥!不管是追誰,雙方都需要一段時間來調適,現在就說不適合是嫌太早了。」
雷遠中不能發作,不能表現出他在乎的樣子,所以他只好無所謂的一聳肩。「總之我是告訴過你,也提醒過你了,她是只小野貓,如果你不想被抓得遍體鱗傷,我勸你最好不要動她的腦筋。」
「哥!芝琪非常好相處的!」他在心裡補上句:起碼比你好相處多了。
「很抱歉我沒有同感。」
「那你也不要把每個人搞得好像活在什麼地獄或監牢裡似的!」他顯露出了一點不滿。
「遠華!你給我說清楚!」雷遠中惱羞成怒。他正愁沒有發洩的對象。「那個小鬼的情緒和反應與我無關!她喜歡使性子是她的事。」
「我才不說氣話!」
「是不是雷遠中說了你什麼!」
她倔強的沒有回答。
「芝琪!不要光看表面,想遠一點,想深一點,雷遠中摸不清自己的真實感受,他喜歡你,他正努力的在排斥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