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莫愁湖在麗京郊外,地處偏遠,你去的時間又晚,會不會有些危險?」
「不會的,柳侍郎擔心梅仙安危,還特意派了轎子來迎接,嬤嬤請放心。」
九嬤嬤仍是放心不下,叮嚀著:「記得自個兒小心點,雖說那些都是飽學之士,但終究是男人,對於他們,還是得多提防些。」
梅仙微微挑眉,淺笑應道:「是,梅仙明白。」
這些她當然清楚,身在青樓,即使保住了清白之身,仍不免得和不少男人應對周旋;男人都是一樣的,貪戀女人美色,卻無法從一而終,總四處留情,傷了女子的心,還自詡風流而沾沾自喜。
唇畔笑意轉為冷誚,清亮的眼眸滿是譏嘲。
從良嫁人?算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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麗京郊外,一頂軟轎和幾名丫鬟、小廝在小路上緩緩行進,轎中坐的正是準備回綺華院的梅仙。
行經半途,轎子卻突然停下,隨即傳來幾聲重物倒地的聲響便再無動靜。
梅仙一怔,急問:「紫薇,這是怎麼了?為何停轎?」
半晌,在得不到任何回應下,梅仙立即掀簾下轎,只見婢女紫薇及其他小廝皆躺倒於地,任憑怎麼搖晃叫喚,就是毫無反應,全沉沉昏睡著。
她既驚且疑,忍不住低聲自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沒什麼大不了的事。」帶笑的沙啞男聲突地自她身後響起,有著說不出的輕佻浪蕩。「請梅仙姑娘放心,我不過點了他們的睡穴,約莫一個時辰後,他們便會自動醒轉。」
「你是什麼人?」梅仙急忙回頭。那人明明是從她身後發話,怎麼卻瞧不見身影?
她握緊雙拳,深吸了一口氣。「閣下既己出聲,為何又不肯現身?這般裝神弄鬼地戲弄梅仙一介弱質女流,豈是有擔當之大丈夫所該為?」
「姑娘真是好氣魄,身處如此險境,卻能鎮定自若而非啼哭驚慌,的確具過人之處,不愧花魁之稱。」那沙啞笑聲再度響起,幽渺而飄然,言語間雖是稱讚,可調笑之意卻十分明顯。
儘管內心著慌急亂,她卻不願示弱,沉著臉,冷冷道:「閣下如此大費周章地攔住梅仙,莫非是為了見上梅仙一面?倘若這般,此刻夜深風寒,此處亦非會面談話之佳所。」
「姑娘覺得冷嗎?」低沉的笑聲中多了幾分邪氣,讓她的心一顫,忐忑不安。「不如由我為姑娘『獻身取暖』如何?」
話語方落,她身子卻突地為強大外力所拉扯,不過須臾,已落入一名身著黑色勁裝、臉戴半幅黑色面具的高大男子懷中,那雙眼閃閃發光,滿是興味,灼亮得令人不敢逼視。
「快放開我!」梅仙大駭,臉兒時白時紅,想推開卻是無能為力。
「我可是一番好心,怕姑娘受了風寒,姑娘又何必動怒?」他低下頭,蓄意在她耳畔輕笑低語,似乎覺得她的反抗很有趣。
她冷聲斥道:「什麼一番好心?你根本就是蓄意欺侮,男子漢敢做敢當,何必巧言飾非。」
「怎麼姑娘就是不明白我的一番好心?我好心痛哪!」他輕歎,似是無限惋惜,灼熱氣息吹拂過她的臉頰,引得她心頭微悸,惱怒不堪。
「你!」梅仙蹙緊雙眉,纖細的身子顫抖著,既氣又羞。
男子明知她是因為怒氣而發抖,嘴上卻故意扭曲事實:「怎麼姑娘發抖得如此厲害,是我的懷抱不夠溫暖嗎?要是真讓姑娘受了風寒,我可真是捨不得。」
她強壓下心中怒火,冷笑數聲。「有何捨不得?像梅仙這等青樓女子,自知命苦福薄,只能任男人們輕賤。」
「姑娘誤會了,我同那些男人不一樣。」男子低笑依舊,環於她腰上的鐵臂卻突地一緊,不樂意被與其他男子相提並論。
梅仙冷哼道:「是不一樣,閣下比那些男人更可惡──他們不過是言語上輕薄,卻沒有閣下這般放肆的舉止,同閣下比起來,他們倒還算得上是正人君子。」
男子黑眸微瞇,略為粗糙的長指輕撫過她柔軟的紅唇。「原來姑娘不僅飽學才識,連嘴也利得很,只是這麼一張利嘴,嘗起來不知道是何滋味?」
梅仙未作回答,立時惡狠狠地咬了他的食指一口,可出乎意料之外的,他不僅沒發出半聲痛呼,更是絲毫未動……不,下一秒,他的食指竟慢條斯理地開始撥弄著她的丁香小舌。
梅仙瞪大了眼,面紅耳赤,眼前這情景實在太過親密,不像是她咬了他,反倒更像是她含住他的指……
舌間除了鹹鹹的血腥味外,她似乎也嘗到了屬於他的味道,奇妙的是,那味道不只是在她唇中,竟也一點一滴地滲入她心中……
不!她是怎麼了?趕緊轉過頭,她不敢望向男子那恍如熾火燃燒的眼。
男子緩緩收回手,低笑說:「好個倔強的文花魁,眾人皆以為你冷如冰、靜若水,卻沒料到原來是個外柔內剛的烈性子。」
「我是什麼性子與閣下無關。」強作鎮定地瞪視著他。
男子看出她眼中的輕蔑,也不動怒,只是勾唇一笑,「姑娘此言差矣,今夜之前,我與姑娘確是無關,但今夜之後,姑娘卻是怎麼也擺脫不了我了。」
她一震,心口騷亂著,除驚恐與畏懼外,還夾帶著某種連自己也不明白的奇異情緒。「你……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就是姑娘聽到的那個意思。」眸中閃過一絲詭光。
梅仙微微瞇眼,神情困惑。「你究竟是什麼人?」
「不過就是個仰慕花魁的無名小卒,姑娘可暫且稱呼我為夜郎。」男子解釋道。
她冷聲嘲弄:「『夜郎自大』,這名字同閣下可真合。」
「姑娘覺得合就合。」夜郎對她的譏諷毫不在意。「喚一聲夜郎聽聽如何?」
梅仙臉更紅了,憤然質問:「我己經受夠了你的捉弄,你到底想怎麼樣?」
「你先喚我一聲夜郎,我就告訴你。」粗糙的指下劃至她柔滑白皙的頸項,他好整以暇地逗弄著。
他的聲音沙啞而魔魅,碰觸過的地方彷彿燃起了火焰,恍惚中,她竟覺得一陣暈眩……猛地回神,她用力搖頭,告誡自己那只是因為之前作陪時的酒意未退,而非因為他。
可夜郎卻以為她的搖頭是拒絕,摟著她的手稍稍用力,讓兩人的身子更加貼緊,她的柔軟、他的堅硬,竟意外地契合,彷彿她生來就該讓他摟於懷中,任他百般憐愛。
「我要你喚我夜郎。」他緩緩低頭,以深邃的眼盯望著她。
梅仙心一顫,不由自主地輕聲喃念:「夜郎……」
她明白自己會聽從他的話,並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那雙眼中的渴望與熱切,莫名地迷惑了她……
見他滿意一笑,梅仙這才回過神來,清麗的臉頰再次羞紅,為自己方纔的失神而著惱。「現下,你該告訴我你真正的意圖了。」
「我的確如姑娘所言,為的就是想見你一面。」
聽聞這話,她不由得為之氣結,再次掙扎著要推開他。「如今既已見到面,也詼放開了吧?」
這次夜郎依言放開,梅仙連忙退開幾步,他卻只是負手立於原地,深瞅著她,犒角似笑非笑。
冷風寒冽刺骨,己適應方才溫暖擁抱的身子,竟微微感到冷意,她警戒地瞪視他,心中滿是疑惑。「你……」
真不明白他想做什麼,若真想要她的身子,大可在一開始便用強,但他並沒有這麼做。
「唉──」夜郎輕歎了聲,眼底有著眷戀。「我該走了。」
「你要走了?」她內心鬆了一口氣,但表面不為所動。
夜郎目光灼灼,專注地望著她。「捨不得我走嗎?」
梅仙心中一動,臉龐更是緋紅,冷哼道:「自作多情。」
他望著她頰畔那兩抹美麗的紅暈,低笑道:「只是我自作多情嗎?」
「當然是。你快走,今夜之事我不想再提起,就當沒發生過。」不自在地轉過頭,不敢讓他瞧見眼中的心虛。
夜郎邪邪一笑,「今夜之事既已發生,我會永誌於心,也不許你忘記,我要你永遠記得今夜曾遇過我。」
語畢,他又欺身逼向她,那雙眼亮得嚇人,恍如烈火燃燒其中。而就在梅仙為那灼熱的目光所震懾時,他吻了她。
他的唇舌比火焰還熾燙,狂野而強勢,任憑她百般抗拒卻怎麼也推不開他,他不斷地深入,靈活的舌挑勾著、誘惑著生澀的她。
在他激狂的熱吻中,她的理智逐漸消失,最後只能無力地軟倒在他結實的胸懷中,任他肆意吮吻。
昏昏沉沉中,梅仙心裡只有一個念頭。
她,怕是真的永遠都忘不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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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已落,黑暗褪去;日重升,光明再現。
香雪閣中,梅仙眉目低垂,若有所思,身旁擺著最喜愛的幾本詩集,她卻無心閱讀,是她的心亂,也是有人吵得她不能靜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