紛亂的思緒中,他只明白一件事,那就是他其實……並不討厭齊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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樹林中飄蕩著白色的霧氣,大際透出淡淡晨曦,羅剎腳下的草地也凝結苫晶瑩的露珠,閃閃發光。
天已經亮了,齊異卻仍未回來,羅剎忍不住有些心焦,他告訴自己並不是擔心齊異,而是因為此刻他身不由己,安危必須全仰仗齊異,所以才會如此憂心。
終於,一道纖細的身影出現在樹林盡頭。
羅剎臉上顯露欣喜之色,卻在看清楚那道身影後轉為錯愕與憂慮,因為來者穿著一身淡藍衫裙,雲髻柳腰,身形窈窕,竟是名年輕女子。
眼下他動彈不得,又不清楚這名女子是敵是友,何況他一向不願旁人見著自己,此時心情更是惴惴不安。
那女子腳步輕快,似是學武之人,隨著她的靠近,羅剎的心情也愈發緊張。終於,在她走至身前數尺時,他看清了她的容貌,那是一張笑意盈盈、眉清目秀的俊俏臉蛋,一張他極為熟悉的臉!
原來那女子正是齊異,他之前所謂的變裝,竟是改換女裝,扮成女子模樣。
羅剎一震,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過往他雖然也覺得齊異容貌清秀,卻沒想到齊異扮起女子竟是如此美麗,雖是脂粉末施,布衣素裙,卻顯得十分清新可人,俏麗中帶著三分秀雅,剛柔並濟,摻和成某種獨特的魅力,令人一望便再也移不開目光。
羅剎怔怔望著他,久久說不出一句話來。
「怎麼?我扮得不像嗎?還是扮得太像,所以嚇了你—跳?」齊異彎起嫣紅的唇,在他身前開心地轉著圈圈,十足十的小女兒嬌態。
羅剎斂下眉目,「的確,你扮得很像……你是從哪兒找來這身衣物的?」
像到連他在瞬間都以為齊異真是女兒身,望著她巧笑婿然的模樣,他竟心悸不已,產生某種連自己都不明白的異樣情感。
他想,他一定是被這古靈精怪的齊異纏得久了,被氣得理智全失,才會變得不似過往的自己。
齊異微笑道:「這附近行戶農家,這衣服便是向農家女兒買來的,她人真好,還順手替我梳了髮髻,簪上髮釵,你瞧瞧,我這打扮就如同一般農家兒女,就算大搖大擺晃進城內,那些護院也絕認不出我。」
「嗯……」羅剎並末多說什麼,因為他此時心緒極亂,實在不知該如何反應。
齊異對他的沉默早已習以為常,也不以為意,逕自說道:「我等會兒進城的時間較長,讓你一個人留在這兒實在不大安全,所以我決定將你藏起來。」
羅剎皺眉道:「藏?怎麼藏?」
齊異拉著他,腳下稍一用力,施展輕功躍至一棵高大的樹木上,這兒枝葉繁茂,密不透光,的確是個藏身的好所在。
齊異將他安置於結實的樹幹上,撫掌笑言:「古人是「金屋藏嬌』,我今日則是『樹蔭藏美』。你乖乖在這兒等著我,我會盡快趕回來的。」
語畢,他翻身下樹,輕輕落地,隨即快步走向林外。
羅剎輕輕地歎了口氣,思緒飄遠,憶起與齊異相處的種種。
和齊異相處的時間愈長,他就愈不明白齊異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一開始,他還以為齊異是個喜怒無常的怪人,為了研究自己體內的毒,不知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可齊異並沒有這麼做。相反的,齊異待他極好,溫柔、體貼,甚至一些連他自己都沒想到的事,齊異都替他想到了。
齊異行事雖率性妄為,心思卻極為細膩,著實令他驚訝。可最令他意想不到的是,齊異穿起女裝的模樣……竟美得令他無法轉移視線,教他冷沉多年的心,產生了前所未有的迷惘與悸動……
他希望,這迷惘與悸動都只是一時,等時間久了,他的心便能重回平靜,波瀾不興。
第五章
日正當中,艷陽高照。
崎嶇山路上,一輛由四匹馬拉著的馬車緩緩而行。四匹馬皆是黑馬,神駿非凡;車身亦通體渾黑,華麗、貴氣。
羅剎坐於車內,儘管車內別無他人,外頭也絕瞧不見裡面有誰,他臉上依舊戴著面紗,這已是他的習慣。
「你究竟打算帶我上哪兒去?」
「我要帶你上我住的地方。」齊異手持韁繩,笑著回答。
段家出重金緝拿刺客,許多武林人士都想藉著這次機會成名,因此,此刻雖已逐漸遠離了金陵,齊異仍作女裝打扮。
他駕車西行,直往四川成都而去。
車行過山,繞過幾處荒僻的野樹林後,緩緩轉入飄著幽渺雲霧的山谷中,此處遍生奇花異草,一條小河婉蜒其中,水聲淙淙,各色蜂蝶飛舞,猶如盛春之時。
馬車駛進谷中,在一間木屋前停下。「我們到了。」
羅剎掀開車簾,仔細地打量著山谷四周,在望見遁生的奇花異草後,面露驚訝塵之色。
「這兒怎麼會有這麼多珍稀的藥草?是你特意栽培的嗎?」
他善於使毒,對藥草自然也十分瞭解,因此能輕易分辨出這山谷中生長的全是些可遇而不可求的稀世藥草,這些藥草本該分長於各地,不可能群生一處,想來必定是齊異特地栽培,才會生得如此茂盛。
齊異微笑道:「對,這山谷氣候、環境都極為特殊,南方溫暖如春,花草系盛,北方卻冷寒如冬,還有長年結冰的冰窟,任何藥草都能在此山谷中生長,所以我將此處當作固定的住所,也方便調製一些藥與毒。」
羅剎信步漫走,瀏覽著谷中風景,發現這谷中昆蟲、動物甚多,且都花紋斑斕,體色鮮艷,應是具有強烈藥效或毒性。「這些昆蟲與動物,想來也是你特意養殖的了?」
齊異笑應:「沒錯,為了搜集這些花草與昆蟲、動物,我遊遍四方,而種植、養殖它們,又耗去了我不少時間與精神。」
羅剎停下腳步,深思地問:「你這兒……平時可有他人出入?」
「沒有,只有我一人住,我在谷外布了瘴氣,尋常人等是進不來的。這兒有幾間空房,你就挑一間合意的住下吧。」
齊異緩步往木屋而去。「走,我們進屋去吧。」
「嗯。」
一進屋內,只見裡頭的桌椅全為木製,擺設雖然簡樸,倒也顯得清新雅致,身處其中覺得十分舒坦。
「趕了大半天的路,你也餓了吧。你安心等著,我現在就做飯去。」齊異微微一笑,轉身進入內室。
這些日子以來,齊異始終扮作女子,言行舉止也如同姑娘般嬌柔,羅剎望著他窈窕的背影,行走之際,竟頗有幾分婀娜風姿,煞是動人……驚覺自己在想什麼一他連忙移開目光,不敢再多看—眼。
他現在該想的是要如何逃出齊異的掌控才對。
上次能擺脫齊異,靠的不過是運氣,這次齊異想必已對他體內的毒有了防備,相同的伎倆怕是無法再使第二次了。
羅剎忍不住長長歎了口氣,喃喃自語:「齊異啊齊異,你想必是我今世的剋星,要不我怎會處處受制於你,無法反抗呢?」
此時,內室傳來撲鼻的飯菜香氣,打斷了他複雜的思緒。只是,就他方纔所見,山谷中並無菜蔬稻米,也不知道齊異這頓飯是用些什麼稀奇古怪的藥草做成的。
片刻後,齊異端著飯菜自內室走出,笑吟吟地道:「來,我們吃飯吧。」
羅剎望也不望他一眼,淡淡地道:「眼下我們已經安全,也不用再顧慮追捕的人,你還是快些換回男裝吧。」
齊異正忙著盛飯擺筷,漫不經心地答道:「不急,我們先吃完飯再說。」
「不,你若是不先換下衣服,我……我吃不下這餐飯……」羅剎依舊不願望向他那嬌美的女裝扮相,心裡又慌又亂。
齊異停下手,不解地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沉著臉,故作冷然,「我看你那身怪異的打扮就覺得不舒服,你快些換下來。」
再這麼對著女裝打扮的齊異,他……他會變得愈來愈奇怪,愈來愈無法控制自己日益混亂的、心……
齊異神色薄怒,「你這人真難伺候,也不想想我這麼打扮是為了誰,若非為了避開段家的追捕,我又何必穿成這樣?!」
「我……」羅剎見他真動了氣,略感錯愕。
這些日子以來,齊異對他一直是溫柔體貼、輕聲細語,從不曾表現出這般不悅的神色與口氣,他心中一慌,卻是有口難言。
過去,他極少與人相處,也不曾將旁人的感受放在心上,因此要他解釋自己並無惡意,實在是件不容易的事,況且他與齊異的關係似敵非敵、似友非友,以這樣特殊又複雜的關係,他想解釋也無從解釋起,只能沉默以對。
齊異見他不發一語,心中怒氣更甚,重重放下手中的碗筷。「你自己慢慢吃吧,我換下女裝後,自然會識相地走遠些,省得你看了我嫌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