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故意說出此事,就是要他明白,連皇上和那些高官們都奈何不了她和阿笑,他這總捕頭也別妄想了。
他一驚,厲聲質問:「等等!這不是變相的賄賂嗎?」
「才不是呢!你別老愛往人身上亂安罪名,那是正當娛樂。官員們平日辦公也辛苦了,阿笑只是提供一些消遣,至於那些欠下的銀兩,阿笑說反正她也不缺錢用,官員們的俸祿也得養家活口,不妨就大方些,先不追討了,整個情況就是如此簡單嘍。」她反駁得理直又氣壯。
「原來如此,那蕭常笑出手大方,善於與人交際,難怪手中握有豐富人脈,的確不是個簡單角色。」
刑慎這才恍然大悟她倆能安然至今的道理,果然正如溫仲熙所言,這兩個女人都各有厲害之處。
想來,必是先由能言善道的花巧語應付盤問的侍衛們,接著,人脈廣泛的蕭常笑再運用關係於皇上身旁進言,上下兩層都兼顧到了,自然能輕易脫身。
聽他這番話,花巧語心念一轉,笑問:「難不成你已見過阿笑了?」
刑慎據實回答:「沒錯,昨天我上『常笑賭坊』已見過她。」
想起昨日之事,他的眼中不免溜過一絲狼狽,面色也變得不大自在。
花巧語挑起眉,不懷好意地再問:「那麼,她有沒有告訴你關於阿風的事呢?」
刑慎尚來不及開口,花巧語已自顧自地說道:「據我推斷,你八成只說明了來意,然後她便要求和你賭一局,可依你那正直性子鐵定是不願意,不過她卻堅持,若你不賭,就不透露任何事,對不對?」
刑慎一怔,對她那活靈活現的描述感到訝然不已。
「你怎會這麼清楚?是聽到消息了嗎?」
昨天他可真是被那蕭常笑給嚇到了,只聽過這世上有逼供、逼婚,哪見過有人逼賭的?
可偏偏,他就遇上了。
逼人的是蕭常笑,被逼的是他,這「麻煩」中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麻煩!
「沒有,我只是太瞭解阿笑的怪性子了。」花巧語笑瞇了眼,腦中已開始想像當時的場面。
阿笑那女人好賭成性,能賭從不放過,而且最可怕的還是──逢賭必贏!
她興致勃勃地追問:「如何?你和她賭了嗎?」
刑慎對那困窘之事本不想再提,但瞧她雙眼發亮地直盯著,期待他的回答,掙扎片刻,他還是順了她的心意,悶聲答道:「沒錯。」
她秀眉微皺,嬌聲埋怨:「討厭,你怎麼不先通知一聲?我好想到現場看看,那光景一定有趣得緊。」
「我……」
見到花巧語那難得的女兒嬌態,他心中一動,急忙移開眼,不敢再多看,因為一向平冷的心湖,此時竟泛起難解的微微波潮……
「怎麼樣?」
她沒發覺他的異狀,嬌小的身子湊得更近了,說話的聲音也放柔不少,一心只想瞭解昨天的「奇景」,完全忽略了此時兩人太過靠近的曖昧距離。
刑慎耳畔聽的是她溫柔的聲音,鼻間充斥的是來自她身上傳來的淡淡清香,一時間,只覺一顆心頓時跳得飛快……
他皺起眉,完全不能理解心中那莫名的激盪所為何來……
「刑慎?」
見他仍不回答似是出了神,感到不解的花巧語試探性伸出手,想喚回他的注意力。
誰知,她的手還未碰到,他竟猛地站起身,迅疾抱拳一揖──
「花姑娘,在下突然想起有一要事急需處理,不能久留,先告辭了!」說完,他轉身就走,步伐急促,恍如身後有什麼毒蛇猛獸追著一般。
花巧語見狀,呆楞在原地,半晌過後才稍稍回神,而一張清秀小瞼也已氣得通紅。
這……這算什麼啊!
他們話都還沒說完,她也還有事情想問,他怎麼可以就這麼走掉?!
更何況,還是他先找上門的,如今卻這般突兀離開?根本完全沒將她放在眼裡嘛!
好,這可惡的硬石頭,這筆帳,她可是狠狠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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淡金色的晨光自雕花窗欞中射入,映得一室明亮耀眼,好不璀璨。
這清爽的早晨,本該是振奮精神的大好時辰,可花巧語卻懶洋洋地躺在床上,神色沉鬱。
見她摟緊絲被,耍賴似地不肯起身,站於床旁的妙兒忍不住輕聲稟告──
「小姐,現在已經不早了,您該起床梳洗了……刑神捕還在大廳裡等著呢。」
花巧語微微蹙眉,咕噥著:「誰理他,讓他等去。」
只是,她嘴上雖是這麼說,身體卻已起身下床、梳洗更衣。
她在心底不停地告誡自己,這不是因為想見他,而是不想懦弱地逃避他。
妙兒微笑道:「小姐,這刑神捕好大的耐性,這幾日來天天都上府裡找您,從未間斷過,簡直比上衙門還勤呢。」
花巧語眨了眨大貓眼,冷啐:「那是他無聊兼臉皮厚,從來沒見過誰這麼煩的!」
「可是我倒覺得刑神捕很與眾不同呢,先不說那下動如山的沉穩氣勢,光是他能忍容小姐您的嘲諷這點,就很了不起了。」
妙兒的眼中滿是敬佩,神情無限景仰。
她跟在小姐身邊這麼久,老是見到小姐把人罵得逃之夭夭,只要是曾被小姐挖苦過的人,都避之唯恐不及,哪像刑神捕還天天上門來。
花巧語輕聲一斥:「那有什麼了不起的,只不過裝聾作啞的本事比別人好些罷了!」
妙兒摀嘴笑說:「這就夠厲害的了,您不覺得和前幾天總是被您罵得落荒而逃
的狼狽模樣比起來,他算是有進步了?至少,已經沒再被您給罵出門去,不是嗎?」
「可是他真的好煩人。」她歎了口氣,神色無奈。「那張冷冰冰的臭臉看了就討厭,問話的口氣也不會溫柔些……」
他總是用質問犯人般的強硬口氣對她說話,那樣的態度讓她好不舒服,要是他的神情語氣能再溫柔點,那該有多好……
突地察覺到心中這陡生的荒唐念頭,花巧語不禁為之一凜,暗自心驚。
真是的!她在想什麼啊?!
都是爹之前說的那番瞎話害她胡思亂想,他本來就是為了查案而上門,對他而言,自己只不過是個能幫他捉住阿風的線索而已,又何必多想。
一思及此,花巧語即打起精神,換上自信笑臉。
「妙兒,你看著,我今日一定要將他罵出門去,讓他不敢再上門來。」
「是,妙兒拭目以待。」
妙兒雖是淺笑以對,可心中卻不置可否,因為這幾天來,小姐每次都這麼說,然而,刑神捕也依舊是天天上門。
依她看來,小姐和刑神捕之間的這場角力,可有得拖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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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府大廳裡,刑慎端著青瓷茶盅,優雅地啜飲,神情看似沉穩,可那雙內斂的眼中卻藏著一絲焦急。
直到一抹嬌小的熟悉身影映入眼底,瞬間才化去其中的浮躁難安。
他正想起身問好,可花巧語卻搶先開了口──
「刑神捕,你未免太清閒了,難道衙門中沒事好做嗎?你老往我家裡來,若是誤了該做的例行公務,怎麼對得起那些仰仗你維持治安的平民百姓?尸祿素餐不覺得可恥嗎?」語氣極為不善。
經過這些日子以來的諸多「磨練」,刑慎早已習慣她的利嘴,他不為所動,淡然應道──
「姑娘不必擔心,近日來京城平靜得很,正奸讓我專心捉拿一陣風。」
她眼兒一瞪,沒好氣地冷哼,「平靜?哪裡平靜啊!像我家成日就有個不長進的人肆意進出,偏偏這人罵也罵不走,趕也趕不出去,煩得我好不安寧。」
刑慎鷹眼微瞇,「花姑娘,我捉拿一陣風是因公辦案,而你是犯人的朋友,找你探詢問犯人相關一切乃是合情合理,若是你肯早日說出一陣風的消息,在下絕不再來叨擾。」
「因公辦案?」花巧語眉頭深顰,貓眼燃起怒火,毫不客氣地出言譏諷,「你說得可真是冠冕堂皇,明明就是因為阿風偷了你的劍,你面上無光,所以才如此執著於捉拿他,成天擺著正事不做來煩我,根本是因私害公。」
「不是的!」他急急解釋,不願她以為他是心胸狹窄之徒。「此事關係重大,一陣風盜走我的劍,這就是犯法,而且我身為京城衙門總捕頭,隨身佩劍卻為賊人偷盜,這不僅是我個人的恥辱,也連帶羞辱了京城衙門,若是捉不回一陣風,要怎麼向信賴我及衙門的百姓交代?」
見他目光比以往更為沉肅,言詞也懇切不已,生平第一次,花巧語的心竟大受震撼,她啞口無言,一時不知該說什麼。
其實,她當然瞭解他的苦處,和他見面數次,他追問的態度嚴肅卻不粗魯,她可以感受到他冷酷外表下,那負責又認真的正直心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