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了三年丫鬟,現在卻告訴我你不會伺候人?」他失笑。
「三年裡我伺候的清一色全是女人,沒伺候過男人,你要我伺候男人不如留小雅下來方便些,她比我靈巧,學習能力也強,一定很快就能進入情況。」她想起她的魚湯誧子不能沒人打理。
「小雅可不是我的侍妾,我留她作啥?」他好笑的看著她。怎會有這種女人?把丈夫往外推。
「都是女人,沒什麼差別啦,反正你會再娶大家閨秀為正妻,更有本領些還可以每半年納一房妾,不差我這個粗手粗腳的春蕾伺候。」
她滿腦子想的全是脫身之計。
「我就要你伺候!」他固執地道。
「這就有點難辦了,不然這樣好了,你把你家住所告訴我,每個月初一和十五我去伺候你。」她想到最好的解決辦法,只有這樣才能兩全其美。
他微蹙眉。「為什麼只能初一和十五?」
「因為其他時候我沒空。」她豁出去了。
「沒空?你忙什麼會沒空?」女人有什麼大事好忙的?
她絞著手道:「我要做生意。」
「做什麼大生意?」他雙手交環於前,擺明了不以為然。
「我賣魚湯。」初一和十五她不殺生,放大假。
「我知道,那又如何?收起來不就成了。」這不難辦。
「不行。」她嘟著嘴拒絕。
「為什麼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還會有什麼理由?
「你愛煮魚湯以後膳房全歸你管,你愛煮幾百斤魚湯由你決定。」他已做了最大的讓步。
「那不一樣。」她反駁。
「哪裡不一樣?」
「少了樂趣。」她很堅持。
他準備和她周旋到底。「賣魚湯會有什麼樂趣?」
「你是富家大少爺,自然無法瞭解我所謂的樂趣,總之你別阻止我開舖做生意。」
司馬浪豈是個輕言放棄的人,他立刻使出絕招,「你哥的大債主要錢要到蘇州來了,五百兩銀子,你認為我該不該給?」
好傢伙!竟然以此威脅她,她真是快嘔死了。
「我哥的事早在三年前就不干我的事了,如果大少爺你賺錢多想助紂為虐,春蕾不敢有意見。」
他瞇起眼,黑眸閃著探詢的光芒。「你不怕你唯一的哥哥死於非命、屍骨無存?」
她僵了下,狠下心。「我是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
他眸底閃過一抹莫測高深的興味。「我可以幫他度過這個難關。」
她搖搖頭。「沒有用的。」
「為什麼沒有用?」他反問。
她歎了一口氣。「他死性難改,度了這個難關還會有另一個難關,永遠沒完沒了。」
「那就砍斷他的雙手,讓他不能摸骰子。」
她沒好氣地道:「他還有雙腿,可以訓練用腳趾摸骰子的功夫。大少爺,我看您還是甭浪費銀子了。」
「那就挑了他的腳筋。」他又說。
「一張嘴照樣能喊二三一開小、四五六開大,總不能把我哥給毒啞吧!」她太瞭解深陷睹海無法自拔的睹徒,除非死去,否則很難轉性。
「你忍心看著你家絕後?」他動之以情。
說真格的,她的反應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本以為她一聽自家兄長有難,肯定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楚楚可憐的求他出錢出力相助的。
如此冷淡絕情的反應反而讓他不知該如何應付。
「爹娘會明白我已經盡了全力。」她已經做好打算,若是不幸真有那一天,她再撿個討喜投緣的孤兒帶回家扶養,好跟她姓、傳她家香火。
「問題是你並沒有盡力。」他咄咄逼人。
「因為我沒有能力填補無底洞。」她不想贅言,聽得越多、解釋越多,只會令她心軟。
「我隨時隨地準備好幫助你,你為何不領情?」他希望她能欠他一份人情,這麼一來她才會乖乖聽話,可眼下要說服她入甕似非易事。
「領了情還要還這份情,春蕾承受不起。」她可不笨,才不願跳人他挖的陷阱呢!
「有些人情債就算欠下也沒啥了不起的,難不成你怕我會吃了你?」他取笑她。
「天下哪有容易還的人情?」她不想失去自由。
他故意賣關子,「當然有,也許我需要個力大無窮的大力士,替我清除障礙物。」
她戒慎的看著他。「就這樣?清除障礙物?」
他微笑,心裡短暫的雀躍了下,知道她已稍有動搖,這對他而言是成功的一半。
她成了他征服的對象,她越是對他不在乎,他越想追逐,這是男人的天性:充滿挑戰意味的女人,能激起他的鬥志。
「不難對不對?」他隨意的攤了攤兩手。
「若只是搬搬東西當然是不難。」可是,有這麼簡單嗎?
「既然如此,你哥的賭債我負責替他還,而你……得收掉鋪子和我回家。」他開出交換條件。
「我不想收鋪子。」它是她的夢想。
「你不收鋪子如何專心伺候我?」他不高興地道,他已經讓了許多步,不想再讓。
「我不伺候你。」她不再看他,逕自往大街走去。
他跟在她身後,「下著雨,你要上哪兒去?」
她走出迴廊,隨手在廊邊的小芋田里摘了一大片芋葉遮雨。「放心,我有天然的雨傘,倒是大少爺渾身上下是上好的料子,可別被雨絲給糟蹋了。」
他不信她真能狠心丟下手足的死活不管。「我想你哥籌不出錢,很可能會把鳳鳳表妹賣到花街。」
她愣住,手握芋柄回眸。「你說什麼?」
「你可以不管男的,可不能不管女的,令表妹是無辜閨女,要是進了勾欄院,不知能否受得了那樣的苦。」他觀察她的表情道。
她投降了!沒錯,她不能眼睜睜的看著鳳鳳出賣自己的身子替哥哥還債。
「你贏了!」她垮著一張臉。
「我知道我會贏。」他笑著,有絲得意。
「我有條件,第一,不收鋪子,但是我會努力地扮演好妾室應該扮演的角色;第二,我要把鳳鳳接來蘇州。」
司馬浪本想拒絕,隨後決定隱忍下來,如果她真這麼簡單就變得百依百順,他也會覺得失望。
「如你所願。」
第三章
六曲欄干偎碧樹,楊柳風輕;
展盡黃全縷。
誰把細箏移玉柱?穿簾燕予雙飛去。
滿眼游絲兼落絮,紅杏開時,
一霎清明雨。
濃睡覺來鶯亂語,驚殘好夢無尋處。
唐 馮延巳 鵲踏枝
走進司馬浪蘇州宅邸,頓覺目不暇給,曲曲折折的園林景色,對看慣了司馬大門大院的春蕾而言,仍是不由自主地嚇了一大跳。
什麼嘛!這種排場、這種院落,怎麼可能是平民百姓可以隨便擁有的?
小橋流水、迴廊曲境,水上石舫……教她看得目瞪口呆,不過她告訴自己千萬別在搞不清狀況的情況下出糗,讓人看笑話。
她住的地方聽說華美程度僅次於「寢閣」的「秋葉小築」,司馬浪住的寢閣與秋葉小築則遙遙對望。
她拾眼,眼睛眨巴眨巴的看著區額上的「秋葉小築」四字。
司馬浪看向她俏麗的臉蛋。
「嚇了一跳?」
「又不是沒住過大宅院,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她故作鎮定。
司馬浪好看的唇畔浮上一抹興味的笑,看她不在乎的模樣,心裡不禁覺得有意思。
「好大的口氣,我以為你會裝模作樣的說幾句好聽的話哄哄我,沒想到你竟如此大言不慚。」
沒錯,她是有點大言不慚,倘若他不是這麼財大氣粗、自以為是,她就不會如此不懂謙遜了。
「彼此彼此!我從沒說過我春蕾是個柔情似水的女人,如果你不滿意我這隻大刺猥,要換妾請趁早。」她揚起不馴的下巴道。
「我偏偏對大刺猥有興趣。」他伸出右手食指撫了撫自己英挺的鼻樑,忍不住笑著。
她衝口而出:「我不想住在這裡,我後悔了,我個人比較喜歡住開門見大街的房子。」
他失笑。「你這個滿口謊言的小騙子,錦衣玉食誰不愛,你的高調普天之下沒幾人會相信。」
淺淺的笑紋裡有著不易察覺的冷情,司馬浪不願再讓步,他倒要看看她是否真能心口如一地厭惡擺在她面前的金山和銀山。
他的外表不是她會喜歡的典型,極黑的髮色襯著他不羈的輪廓,黑眸閃著精明,有時恬靜無求、有時莫測高深,兩人的性格更有著天壤之別。
「我已經派人去接鳳鳳了,還償了你哥哥的賭債,你可別忘了對我的承諾。」
「我本不想再管我哥的事了,是你打鴨子上架逼我管的!」她不服氣。
他沉著一張臉,看向她理直氣壯的模樣,心念一轉,換個說法道:「你既然決定要幫他就別半路抽身,再說債主也是人家的丈夫和爹爹,欠債還錢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否則你教債主拿什麼養家餬口?」
她咬咬下唇。「這又不是我的錯,你全往我身上推,我能承受多少?」
她真不該踵這渾水的,應該留在鋪子裡賣她的鮮魚湯;賭債這無底黑洞哪是她一介女流能填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