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難掩失望之色,她和品芙的親娘情同姐妹,結成兒女親家是早有的默契。
她只生了秦衍一個兒子,若不能完成好姐妹的遺願,她會有所遺憾,甚至會覺得對不住她。
「恕孩兒不孝。」
白梅以退為進,「為娘不是勉強你,只是品芙那孩子,自小就努力學習如何成為秦家的媳婦,幾次你爹要替你作主娶別家小姐,都給我攔了下來,無非是要等到品芙長大。如今,品芙已到適婚年齡,你不能讓她失望。」
「品芙可以找到更好的夫家。」
「胡說,哪裡有什麼更好的夫家,咱們秦家就是最好的了。」白梅護子心切。
「娘,我不能娶品芙。」
白梅也不急著動怒,她很清楚,現在不是動怒的時候。她兒子所娶的女人一定要是她能接受的,無法投緣的媳婦只會替她帶來麻煩。
所以她說:「你不娶品芙,北門天雨也未必會嫁給你,聽說北門家早給她定了一門親事。」
他頭一回聽到這個說法。「不會的,她可以退婚。」
「女兒肯,做爹娘的未必肯。」
天下父母心,哪一個為人父母者不是一心為著自己孩子的幸福盤算著?
北門上拓和顏秋水不是不明事理之人,他們的女兒是什麼性格的人,他們應該一清二楚,不會硬塞給衍兒做媳婦才是。
若有必要,她決定上門一趟,把話說清楚。
第八章
昨夜風開露井桃,未央前殿月輪高。
平陽歌舞新承寵,簾外春寒賜錦袍。
王昌齡 春宮曲
為了破除只會一招半式、花拳繡腿的迷咒,北門天雨起了個大早練劍。
真的因為只會一招半式,所以她怎麼練還是不出那一招半式。
「我教你。」秦衍說。
三尺長劍吐出銀光,凌厲的劍氣逼人。北門天雨往劍身後方退開,怕被劍氣掃到。
劍光所及之處落葉紛飛,不知過了多久,使了幾百個招式,有防守、有攻擊,看得她眼花撩亂。
待他收住凌厲劍勢,北門天雨才開口說話:「你不是不使劍的嗎?為何現下又能把劍使得如此精妙?」
「因為你使劍,所以我練了一下,不然如何教你?」他微笑地將劍收回劍鞘。
「你怎麼辦到的?」
「什麼?」秦衍一時沒意會過來。
「使了這麼久的劍仍能臉不紅、氣也不喘?」
「我在使劍時將心思與劍身融成一體,渾然忘我,自然不覺一絲疲累。」
「要如何才能達到人劍合一的地步?」她覺得並不容易。幾次見兄長練功,不論使的是什麼兵器,都沒法使得似秦衍這般高妙。
「慧根、勤練、毅力,缺一不可。」
為了與她更接近,他花了不少工夫將自己不熟練的長劍練就一番。許多事就是這樣,一通百通。
「你使的劍法是不是寧小夢的劍法?」她問。如果他懂得寧小蘿的劍法,又肯教她,她就不必非要得到寧小蘿的劍譜不可了。
而秦衍也不必棄醫從商了。
「誰是寧小夢?」
他溫柔地將一片頑皮的落葉自她發上取下。
「你爹有一本寧小夢的劍譜啊,說她是前朝女俠,你不知道?」怎麼會這樣?
「不知道。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
她向後退了三步。「如果是關於秦老爺和潘潘的事!別問我,潘潘現在不住秦園,那件事也該了了。」
她把潘潘安置在悅來客棧暫住,本想修封書函請大哥差人來接潘潘回北門山莊,又怕讓家人知道行蹤。
「不是我爹和潘潘的事。」
「你的表情怪怪的,我看你還是什麼都別說的好,我怕我聽了又要跟你翻臉。」
「你是不是……」
她摀住耳朵,「不要聽,不要聽,我不要聽啦。」
他握住她的手腕,拉下她的雙手。「聽我說,我想知道你家裡是不是給你訂了親?」
她一愣,「你怎麼知道?」
「是真的囉?」他心悸了下。
她點點頭。「很小的時候訂下的,有什麼不對勁嗎?為什麼你的臉色這麼難看?」
「退了它。」他嚴厲地道。
她瑟縮了下,手上傳來的勁道越來越強,怎麼回事?
「好疼,我的手要廢了。」她忍不往低呼。
「退了它。」他又說了一次。
「退什麼啦……你快放手——」她掙扎著。
「不放,除非你退了父母為你訂下的親事。」
他覺得自己快要爆炸了,一想到她就要嫁給別人,心裡不禁被強烈的恐懼和焦躁所包圍。
「退婚?」
北門天雨迎上他的目光,不曾被人如此赤裸裸的盯著,他灼灼的目光簡直像要燃燒起來似的。
「是的,退婚,然後嫁給我。」他在求婚。
她被他的話給震住了。真是始料未及,至少在兩人初相識時,她不曾想像過他會對她說出這樣的話。
「我不能。」
秦衍難掩受傷的神色,「為什麼?」
「我從小叛逆,沒做過什麼值得父母驕傲的事。」
「所以?」
「我不能在這件事上忤逆父母,退婚可是件奇恥大辱,對未來夫家也是不禮貌的事。」
秦衍不能接受。
「你不是不喜歡遵守三從四德?為何在這件事上如此迂腐?而且,你已非完璧之身,如果洞房之夜被嫌棄,無疑是更大的恥辱。」
北門天雨沒想過。「若他真的這麼在意我是否完璧,那就請他寫下休書。」
「天雨——」他粗嗄地喊她。
北門天雨咬了咬下唇,「你不要逼我啦,忘了那一夜,按照原訂計劃娶桂品芙為妻。」
「品芙?誰說我要娶她?」
「早已決定的事不是嗎?那一夜……我都沒要你負責了,你何必執著?」
男人不都是無情的一方?為何他又要表現出如此情長的模樣?
「因為對象是我,所以你才要求我忘了那一夜?」這種可能性太傷人了。
北門天雨不語,說什麼都不妥。秦夫人已經警告過她了,如果她再纏著秦衍,北門家將會不得安寧。
雖然她並沒有纏著秦衍,但是跳到黃河也難洗清。
秦衍的心一揪,鬆開她的手腕,改托住她的小下巴,凝睇她秀氣無瑕的臉蛋、直挺的鼻樑、小巧的嘴、長長的扇睫,這樣一張臉,應該屬於他的呀,為什麼她不肯接受他的求愛?
「我可以吻你嗎?」他有禮的問。
「不可以。」她說。
他不顧她的反對低下頭,含住她的唇,舌頭搔弄著她的,忘情的吸吮、輕咬。
她閉上眼,既然不能反抗,就任他為所欲為好了。她承認他的吻讓人家很享受。
「要怎樣才能留住你?」他問。
「不要留我,一等我拿到寧小蘿的劍譜,所有曾經發生過的事就當沒發生,好不好?」
陽光從樹葉間灑下金亮的光束,他再次覆上她的唇,他要吻得她透不過氣來,吻得她答應留下來。
她沒有避著他需索的唇,反而學他吻她的方式回應他。
在他熾熱的親吻之下,她情難自禁的抬起手臂,環住他的頸子,無所保留地獻出她的吻。
良久,他滿意的鬆開她的唇,沙嗄地道:「你這樣如癡如醉,如何再嫁給別人?」
「我相信千古以來我不是第一個這樣的新娘。」
他若有所思的看著她,「只要你還沒嫁人我就有機會,我沒死心。」
她被他的話撼住了。
「為什麼你不能回到我初來秦園時?那時候的你對我充滿敵意。」她記憶深刻。
「你喜歡那樣的我?」
「不,我只是覺得在那樣的情緒下分手,對大家而言都比較沒有壓力。」
一切都變調了,一切都不一樣了,風花雪月不適合她,可是原來的她呢?到哪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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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你也是個好孩子。」白梅說。
身為秦夫人,她最怕有人在她背後指指點點說她仗勢欺人,她不是那樣的人,自然不會擺出那樣的嘴臉。
「夫人過獎了。」
若說好孩子,北門天雨自認為不到那樣的標準。自小一直是爹娘疼入心肝的寶貝,可也是爹娘傷透腦筋的野丫頭、兄長眼裡的任性妹妹。
因為北門家多年以來只生男不生女,獨生女兒自然被保護得很好。不讓北門天雨碰武學,說是只要學會女紅,以後成親嫁人的生活就是相夫教子,沒別的任務。
唉,無奈北門夫婦生錯了女兒,真的。
她的女紅技巧實在不怎麼樣,除了繡直線、橫線之外什麼都不會,因為那是最簡單的。每回娘要檢查時她就耍賴,再不就叫丫環捉刀。
好孩子?她從不覺得自己是好孩子。
「你離家這麼久,應該回去了,爹娘會掛懷。」
白梅盡量讓自己看起來和顏悅色,她不想因為個小女孩而壞了母子之情。
「會的,我會給家裡去信。」
她很久沒這樣正襟危坐了。秦衍的母親兩次找她談話,她心裡像明鏡似的,擺明了要她別纏著秦衍。
可她沒有纏啊,是他看不開,又說要她退婚,又說要她不要忘了那一夜。
「你和品芙是不是好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