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從一開始就對我有偏見。為了等待你接納我,為了改變你對我的印象,幾個月來我修心養性,不曾和任何女孩子約會,努力工作,過著和尚般的生活;為了製造和你來墾丁的機會,一再讓步,你卻還當我是在信口開河,亂開玩笑。」他握緊她的手,顯得有點生氣。「我要怎麼樣才能使你相信,我對你是真心的?」
季軒從來沒有看過他這樣嚴肅又激動的樣子。她啞口無言,錯愕的望著他晶亮的、蘊含著怒氣的眼睛。
一個大浪打來,打得她站不穩,幸好子揚抓著她,她才沒有跌入水裡,不過她還是撲跌到他身上,一手抓著他的手,一手抓著他胸前的衣服,頭輕撞他肩膀。
「對不起。」她站穩,抬起頭來,發現她的臉離他的臉好近,近得她屏息不敢呼吸。
「沒關係。」他的瞳仁燦亮如星,放射出令她心悸的目光,那種好似想將她吞噬的目光。
他的頭彷彿越來越向她靠近,她感到不安,但是渾身被魔法定住了般,一動也不能動,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唇即將碰觸到她的唇。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在呼吸、有沒有在心跳,在這疑夢似真的剎那,她昏眩的感覺自己在融化。
一個孩童笑著跑過他們身邊的沙灘,驚醒了季軒的理智。她觸電了般的彈跳開來,被淹沒她膝蓋的海浪打得搖搖晃晃,幸好她很快就站穩。她低下頭檢視自己被海水打濕的短褲,讓披垂的頭髮掩飾自己臊紅的雙頰,依稀聽到他的歎氣聲。
天哪!剛才差一點,差一點就被他佔便宜了!她居然沒想到要推開他或抗拒,這會兒還全身軟綿綿的,她是昏了,還是醉了?夕陽曬不昏人的,海風也吹不醉人的,她是怎麼了?
他靠近她,她立即警覺的步出水中,拉開與他的距離。「我的褲子濕了,我要回飯店換衣服。」她快步往放涼鞋的地方走去,知覺他跟在她背後。
「我想去游一會兒泳,你願意等我嗎?」
她拾起涼鞋,轉身看他。他已經開始在解襯衫的扣子,胸膛逐漸裸露。她無端的害羞起來,低著頭說:「我先回飯店好了。」說完她就轉身,逃也似的往坡上爬去。
在階梯的轉角,她看回他剛才站的地方,他已經不在那裡,而在約十步外的淺水裡,背對著她,穿著一件黑色的三角泳褲,正在走入海裡。
她問自己為什麼沒有勇氣面對半裸的他。不過,她的心慌慌亂亂的,沒辦法定神下來思考這個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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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直到行前她還無法決定今晚該穿哪一件衣服,所以季軒把兩件小禮服都帶來。一件是她大學畢業舞會穿過的,純白保守的改良式旗袍;另一件是她在普吉島旅遊時買的,有點暴露的白色滾淺粉紅色花邊的露肩洋裝。
兩件禮服完全不同的味道。改良式旗袍讓她看起來就像個乖乖牌的苗條女生;花邊洋裝顯得較活潑較野性,不僅暴露了她的胸口,也暴露了她的曲線。
她咬著嘴唇,考慮了又考慮。雖然在家裡演練過了,也知道自己穿起那兩件衣服的效果如何,她還是決定不下該穿哪一件。她不想穿得太暴露,以免有招蜂引蝶之嫌,卻也不想穿得像個古板的老處女。
她想起施蓉蓉第一眼看到她時的睥睨眼光,好像在質疑陳子揚怎麼會迷上她這種不怎麼樣的貨色。她因此挺直腰桿,拿起魔術胸罩來換上,再穿上露肩洋裝。
鏡子裡的她看起來青春洋溢,配上今天被太陽曬得微紅的膚色,顯得健康又自然,並不覺得暴露。蒙魔術胸罩之賜而深陷的乳溝,在紗質的滾邊綴飾遮掩下,若隱若現的,引人遐思。
她熟練的把長髮編成辮子,然後盤在頭上,用幾根黑色的髮夾固定住,任較短的髮絲垂散在額頭和脖子,接著再用心的化妝。
等她戴上淺粉紅色的耳環,站到穿衣鏡前審視自己,感覺自已從來沒有這麼漂亮過。她的眼睛炯亮晶瑩,彷彿能流轉生光。她的眉稍、面頰似乎盈著一股喜氣,令她自然而然的桃腮嫣紅,嘴角上揚,看起來嬌柔嫵媚。
她想起她曾在好友彭如芬臉上看到這樣的神采,當時如芬正在熱戀,不久後就成了葉太太。難道她……
季軒嚇得退後一步,不敢相信剛才那個想法,可是那又好像相當接近事實。
她終究還是陷下去了!明知不該愛上那個情場玩家,明知自己玩不起愛情遊戲,她的心依舊無可救藥的沉淪。她那該死的心,將她的理智一再一再發出的警告置若罔聞,現在那個冤家已佔滿她的心,可憐的理智被擠到陰暗的角落,奄奄一息。
也許她該向自己懺悔,在初見到陳子揚那一刻就被他吸引,只是她一直壓抑著、掩飾著,不肯承認。而今情苗已茁壯成大樹,她再也無法欺騙自己,再也無法假裝她只是在演戲。
她歎口氣,看到鏡子裡的自己皺起眉頭。
是的,她不看好這段戀情,也許會很甜蜜,但是會很短暫、很傷人。
她深吸一口氣,舒展眉頭,勉強對自己笑一笑。既然已不克自拔了,何不順其自然?至少她已有了心理準備,明白這段戀情只是她人生中的一段插曲,不會有結果,那麼當戀曲終了時,也就不致心碎。
門鈴響起,她的心跳陡地加快,手腳發軟的走過去開門,手伸過去要去握門把時,看到自己的手有點抖。
「嗨!」門外穿著西裝的傢伙帥得不像話,難怪她會被他迷倒。「七點了,我們該下去了。你準備好了嗎?」
她點點頭,感覺自己呆呆的,像個仰慕男老師的小女生。
他將她從頭看到腳,再從腳看到頭,看得她窘迫不安,直到他臉上浮現好誇張的笑容,她才暗地舒了一口氣。
「季軒,我們不要去了。」他突然收斂笑容。
「為什麼?」她緊張的問。
「你太美了,我不想讓別人分享你。」他一副認真的模樣。
她羞澀的瞟他一眼,邊說邊走開去。
「你別胡說八道了,我拿錢包就可以走了。」
她拿起小手袋,轉身時差點撞到他。地毯吸去他的足音,她不知道他已來到她身邊。
他扶住她,握起她的手按到他左胸上。
「每次我想向你吐露真情的時候,你都當我是胡說八道。大概是老天爺怪我大半輩子都玩世不恭,所以罰我在你面前挫折感這麼深。」
「關老天爺什麼事,是你……」
「哈鴃I」門外的叫聲打斷季軒的話。是施蓉蓉站在季軒敞開的門口打招呼。「該走了,要不要一起下去?」
「好。」季軒領先往門口走去。單獨跟他待在房間裡太危險了,她寧可忍受施蓉蓉的聒噪。
四個人一起進電梯,兩個男人談著明天要討論的主題,兩個女人彼此打量對方。
施蓉蓉穿著一件背部露到腰際、前胸幾乎半裸的細肩帶黑色禮服。她那白皙、豐滿、誘人的酥胸,彷彿在向季軒炫耀:她不需要魔術胸罩,渾然天成就有這種美好的視覺效果。
可是,季軒感覺施蓉蓉的神色不太對。也許是因為她粉底的顏色沒選對,使她的臉色顯得有點黑,不若她胸前的肌膚那麼自然白蜇;也許只是季軒太神經過敏了。但她的直覺意識到施蓉蓉有心事,而且是很沉重的心事,雖然沒有愁眉苦臉,似乎專注在聽兩個男人講話,可是季軒看得出她心不在焉,彷彿她的心頭重擔壓得她無法輕鬆。
施蓉蓉會有什麼心事?在海灘和她分手時,她還絲毫沒有這種跡象。
走入工會包下的夜總會,一開始和人握手寒暄,看施蓉蓉表現得相當正常,季軒就忘了這回事。事實上她忙得很,子揚不斷介紹她和別人認識,那得意的神情好似要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有這樣漂亮的女朋友。她記不得那麼多人名和面孔,雖然有點煩,但心中卻暗喜。他雖然只是介紹她是兄弟軟體公司的潘小姐,但別人應該可以從他不時輕扶她的背,或低頭跟她講話的親暱神情看得出來,他們的關係不只是生意上的夥伴。
季軒被許多人的恭維和子揚讚賞的眼神哄得昏昏的,她好像還來不及吃幾口東西,自助餐的餐檯就被撤掉了;燈光暗了下來,五個樂師就位調整樂器,舞會即將開始。
子揚領季軒回座,他們和許士傑與施蓉蓉共用靠近舞池的一張小圓桌。但施蓉蓉不在,子揚隨即又被鄰桌的主辦人蕭語堂拉去講話,留下季軒不自在的面對許豬八戒。
「季軒,你今晚好美。」許士傑說。
「謝謝。」季軒的眼睛到處看,就是不看他。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可是,」他突然握住她的一隻手,使她不得不正視他。「看到你和陳子揚在一起我好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