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榮坤,榮必聰禁不住奇怪,這女兒沒有來滋擾好一段日子了。
是冷戰重開,抑或什麼原因了?
這天,他跟夏童在作例行工作報告與分析,夏童給他說:「你要調查的事,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很好。現階段不能透露嗎?」
「正在作拼圖遊戲,怕湊合不了,得出一個錯誤的畫面反而不好,你耐心地再等一會吧。」
「好,都聽你的。」
「謝謝。」
「這麼說,你的工作效率神速,不多久就完成任務了,是不是?」
「是。你在作飛鳥盡,良弓藏的準備嗎?」
榮必聰哈哈大笑:「飛鳥一如野草,春風吹又生,你休想退下來歇一歇。我正要告訴你,又有另外一個任務,要你幫忙。」
「難得有永遠做不完的任務,那是受薪一族的莫大喜訊。老闆,請吩咐。」
「設法去認識那個在電視台工作的榮坤,並且試行跟她相處。」
「榮坤我根本就認識,只是不算深交。」
「他們說你只要有心結納,誰都會喜歡你。」
「連你都相信起謠言來?」
「我只挑對我有利的,寄以厚望。在榮坤身上,我真想你能發揮這種魅力。坦白講,榮坤不好應付。」
「不好應付而要應付不是問題。只是,老闆,跟她好好相處對業務發展有關係嗎?」
「有,太大了。」
「好。」
「你不要求解釋?」
「那是你的權利,不是義務。我要知道的已經夠了。」
「夏童……」
榮必聰最終還是把那句「你真的可愛」吞回肚子裡去。
不是他不打算說,而是怕在夏童跟前再說這類話,反而顯得囉嗦,不如對方的瀟灑。
幾天之後,榮必聰又用私家遊艇把夏童載出海去,在那個環境之內,他們不妨暢所欲言,絕對不會隔牆有耳。
榮必聰問起榮坤的情況來,夏童就說:「她現在蜜運。」
「什麼?」榮必聰整個人嚇得驚叫起來。
夏童瞪圓眼睛看他,連榮必聰也稍稍覺著自己的失儀。
他在想,要不要向夏童有所解釋?
如果引起了夏童的誤會,會不會到頭來令自己難過與狼狽?
答案始終是:不。
解釋往往不是榮必聰常用的跟親人相處的手段。
他認為除非確定解釋能幫助自己有好的表現,否則都是多餘的。
夏童從沒有要他解釋過什麼。
那是她對自己完全信任或是完全不上心的表示,都會令榮必聰覺得他們的相處十分輕鬆。
尤其是夏童,在不要求自己解釋的同時,依然盡忠職守,那更證明她是對自己的信任多一些。
果然,夏童在微微一怔之後,就向榮必聰報道經過。
榮坤的新對象是韓植。
他們的結識與發生感情有個有趣的經過,當夏童給榮必聰複述時,也說得眉飛色舞。
韓植是本城四大家族韓統的第二代,在電視台擺設的招呼富豪第二代的晚宴上,跟身為電視台公關經理的榮坤認識。
那一晚,韓植重言地拜託了電視台總經理蕭國光,希望紅極一時的電視藝員穆虹出席,蕭國光吩咐榮坤把這事辦妥。
安排穆虹作陪客,已經令電視台的拍攝工作受到阻礙,榮坤對這種公子哥兒的做法很不以為然,只不過礙於職位,無法不完成任務。沒想到,那韓植在翌日還嬉皮笑臉地給榮坤搖電話,道:「榮坤,對不起,又得麻煩你了。」
榮坤語氣生硬地地應:「什麼事?」
對姓韓的,她是舊恨仍在,記在心頭,再加這韓植糾纏女藝員的行為並不討好,於是榮坤壓根兒沒有好聲氣。
那韓植笑嘻嘻地說:「我找不到穆虹,想麻煩你代勞。」
榮坤差一點就怪叫起來,要對準電話罵道:「姓韓的,你以為我是扯皮條的不成?」
然後把個電話摔個稀巴爛就好。
當然,心上是這麼想,嘴裡還是罵不出來。榮坤沉住了氣,冷冷地說:「你不是已拿到了穆虹的電話號碼嗎?」
「不錯,可是,老是那電話錄音機,囑我留言,我留了口訊,穆小姐又沒有回音。」
榮坤聽了,不禁笑起來,忍都忍不住就說:「是不是你要求高,又不予回報?」
「我想是的。」韓植竟直言不諱:「我知道我是太麻煩她了,老要穆小姐給我計錢,可是她很客氣,說是舉手之勞。」
榮坤越聽越有興趣,剛才的氣反而是平下來了,道:「既是舉手之勞,為什麼總不回你電話?那定是相金先惠,額外留神。這陣子,女明星去酒會與主持開幕儀式,都明碼實價。」
「我看,我是太不懂規矩了,最好是向你請教,究竟取穆小姐的親筆簽名照片三張,要付多少才合適?我趕緊寫張支票過來,不知可否麻煩你代轉?然後簽了名的照片,我派人到電視台公關部取,這樣成嗎?」
榮坤聽傻了,沒有回應。
「榮坤,你還在嗎?」韓植問:「你聽到我的話嗎?」
「嗯。」榮坤說。
「如果太麻煩你,也就罷了,不過受人所托。」韓植的語氣有點不好意思,他訕訕地說:「只是從小把我帶大的一個老傭人三婆,她是穆虹的標準影迷。蕭國光宴客,我之所以要求見穆小姐,是向她買演唱會的票子及要親筆簽名,我那老傭人定要我跟她合照留念,我都一一做到了。怎知三婆把照片向她的同伴好友炫耀,弄得她們都說要多拿簽名玉照,我沒辦法,只好再打電話給穆小姐。這等小事麻煩你已經很不應該了,若要蕭國光處理,就更失禮了。但,我很疼愛三婆,把她視作乳娘無疑。」
榮坤聽得面紅耳赤。
別人冤枉她、誤會她的情況多的是,她不無氣憤苦惱,現今輪到自己自作聰明,將好人當賊扮,那種感覺並不好受。
己所不欲,竟施之人,這不是有教養的人所當為。
於是榮坤連忙補過,她說:「我盡快給你辦妥。」
果然,兩天之後,她就回電話給韓植的秘書,問:「韓先生要的照片是寄來,還是他派人來取?」
秘書小姐在幾小時之後回復:「韓先生會派人到電視台來取。」
「好,我把照片放在接待處。」
這天,榮坤下班時,下意識地往接待處走去,問那接待一員:「穆虹的照片有人來取走了沒有?」
接待員正要作答,就聽到有個男聲從背後傳過來,說:「這就來取了。」
榮坤回轉身,竟看到韓植。
還是那傻乎乎地笑著的一張臉。
可是,今天看他,就並不難看了。
榮坤心裡想,這人若不姓韓,就好得多。
對害了她一場的韓森,至今榮坤猶有餘恨。
「你沒有想過我也當信差?」韓植說:「這陣子最吃香的就是信差,一間機構的總裁沒有上班,對業務營運沒有大影響,但信差罷工,不得了。」
榮坤不期然地笑出來。
這眼前的男人有份逗人喜歡的幽默感。
「謝謝你的幫忙。」韓植邊笑,邊跟榮坤走出電視台:「三婆拿到了這幾張穆小姐的簽名玉照,一定賞我一頓好飯。這年頭,家中有個燒家庭小菜的好手,真是如獲至寶。三婆寶刀未老,她的幾味拿手好菜,誰吃過都要翹起大拇指贊。」
「是嗎?中國女傭能燒好菜的應該被列為受保護動物,因為稀有之故。」
韓植大笑。
三天之後,榮坤又接到韓植的電話,說:「我家的瀕臨絕種動物有請你週末來吃頓便飯,賞光嗎?」
榮坤要想了一想,才曉得笑出聲來。
「三婆知道你才是拿到穆小姐玉照的功臣,她要你在場了,才肯為我下廚。」
就算韓植不施這小小的苦肉計,榮坤還是會答應的。
這兩次跟韓植的接觸,氣氛實在良好。
而且榮坤下意識地希望從韓植口中探悉韓森的消息,她並不相信這廝會在位太久,他是太不中用的一個人。
週末,榮坤成為韓植家中的座上客。
韓家的家勢威望並不在榮家之上,且因為人多勢眾,故而更容易顯出架勢。
韓氏家族的大本營在司徒拔道一幢由韓家建築的大樓之內,各房韓氏家族成員都佔有一個單位。族長韓統住在頂樓複式單位內,這層單位之上,還有一層類似會所的地方,是供家庭宴會之用。
韓植的父親韓弼與夫人早已去世,他是韓弼的長子,繼承了這一房的產業,且在叔父韓統身邊輔助他處理業務,相當地得力。
因為韓植未婚,故此他佔住的單位只有他一個男主人,與司機、女傭,以及那位帶大他的三婆同居。
韓植的親妹韓湘反而已婚,帶著兩個孩子當家庭主婦,丈夫韋林澤是醫生。之所以也住在韓氏大樓的一個單位內,與韓植毗鄰,是因為那是韓湘的嫁妝之一,就算不住進來,家族規定也不可以把單位轉售或分租出去,以確保大樓的完整業權。
韓植很粗略地為榮坤介紹了韓氏大樓的概況,才把她招待到露台處喝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