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童遲疑了一會,又道:「再說,感情上受到創傷而痛不欲生,死的方法有很多,為什麼要在當事人的地方內鬧事?多少帶點仇恨的味道,這已經玷污了一段純情,變為輸贏一場仗上的最後一步報復棋子,我並不能予以同情。」
「你對榮必聰的行為有信心?」
「或許是吧!對他的信心來自對鄒小玉所為的缺乏信心,二者是相對的。」
未看其人,先睹其敵,道理是一樣的。
「你常說,女人要幫女人。」
「對。可是,有些女人很不爭氣。」
「榮總如果待薄你?」
「笑娟,信我,還未到那個地步。而且,我們要想一想,當你聽到市場上有那麼多關於他的壞話時,會不會他也同樣聽到有關我的貶辭?我相信他比我應付得還漂亮。笑娟,如果我們需要別人信任我們,我們也要信任對方,對不對?」
楊笑娟茫然地望著夏童。
「況且,笑娟,你或多或少都知道我的事情,你知道世界上每天每時都有很多誤解,無法澄清的,對嗎?」
楊笑娟終於微笑地點頭。
夏童的推測一點都沒有錯。
跑到榮必聰跟前去造她謠的人實實在在不少。
杜柏和在香港會所碰見了榮必聰,立即把他拉到一角,凝重地說:「我們是老朋友,有話不怕直說,我曾經提示過你,夏童這女人是好職員,未必會是好情人。」
榮必聰笑著拍拍杜柏和的肩膊,說:「她是好職員,我已有足夠的證明;是否好情人,我還未有經驗。」
這個答案令杜柏和一時不知如何搭腔,究竟榮必聰有沒有承認他和夏童的關係,他也搞不清楚。
「我聽說,她在杜氏任職時,葉駿豪要跟她斷絕也並不容易,葉駿豪之前還有其他人。」
「他們今日不仍是活得好好的。」榮必聰笑著說:「放心,我會生存下去。」
對於杜柏和,榮必聰只能用這番和顏悅色,說到底是平輩朋友,且也不能抹煞對方的善意關心。
可是,當榮宙在他跟前談論這件事的時候,榮必聰的態度就不從容了。
他對榮宙的語調異常反感,這個兒子從沒有敢在他面前作過分的抗議。
可是,如今榮宙說:「我並不認為夏童天真,更不覺得她純情。她是假借無邪的臉孔,來掩飾她的城府,更利用坦率的言行,來調度她的機心。她旨在榮氏整個王國。」
「榮宙,在你講這番話之前,有沒有考慮過,這個想法是過分高估了夏童,而又非常地低估了我?」
「男人總有意亂情迷的時刻。」
「所以,你也有。」
榮宙微微一愕,並不退縮。
「今日我們要討論的是你的事情。」
「什麼時候開始,我的事輪到你來討論?」
「你的舉止失當,會影響家族與股東利益,我是雙重身份的成員。」
「荒謬!」
「爸爸,夏童有過很多男人。」
「我也有過很多女人。」
「你不是打算娶她吧?」
「怎麼?夏童有這個力量叫你擔心我要正式娶她為妻?」
「力量也有正邪之別,爸爸,別只往好的一方面去猜測夏童。」
「多謝你的提點,這讓我更進一步瞭解你。如果沒有別的事,我們今日的談話到此為止。」
「爸爸,我會反對夏童成為我的繼母,甚至會反對她被你提名入董事局。」
榮必聰盛怒:「榮宙,你千萬別讓我發覺你在商場上一如在情場上的不羈不負責任。否則,我告訴你,我先把你踢出榮氏董事局去,再把你的空缺雙手送給夏童。你清楚了沒有?如果你不需要我把這番話重複一次,請你立即離開。」
對於榮宙與榮宇這兩個孩子,榮必聰的失望是深刻的。
他並不明白莊鈺茹跟自己為什麼會養出如此質素的孩子來。
實實在在的痛心。
名利與權位真如烈酒,容納與控制不好的人,非但不能收行氣補血之功,反而一定被連累得酩酊大醉,舉止失當。榮宇與榮宙是很好的例子。
令榮必聰駭異的是,榮宇並沒有像榮宙一樣,跑到自己的跟前來,對夏童提出抗議。
他並不知道,在暗地裡,榮宇更深謀遠慮地要聯合榮宙去對付他。
榮宇在週日把榮宙約到沙田馬會的咖啡室去,開門見山地說:「榮宙,我告訴你,我壓根兒就沒有把夏童放在眼內,因而我不屑在父親面前提起她。」
「你可能輕敵。」
「我會嗎?」
「外間傳言說夏童的手段非凡,她跟葉駿豪鬧翻了,吵得天翻地覆,姓葉的不知要賠了多少錢,她才肯離去。我們那寶貝父親以為涼手揀了個熱饃饃,找到了個名重江湖的行政老手去扶助小戚。她為什麼肯當小戚的副手,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完全為了要令我們的父親感動。」
「父親果然感動。」
「她現在的客觀條件好到不得了。」
「你是指夏童今次不但想沾點榮家的油水,而且打算使出渾身解數,正位榮家,勇奪填房的寶座?」
「如果你是她,你會怎麼樣?」
「天時地利人和,豈容錯過,這不知是多少城中女人夢寐以求的機緣。我是正常人,只作正常之想。你呢?」
「一樣。反正是拼了自己在江湖上混,要怎樣辛勞賣命才能成為幾百億資產的集團掌舵人之一。就此放棄,你以為我是白癡兒。」
眾人的正常反應就是全人類的行為指標,就是冤枉,也不過是犧牲了一小撮反常的人罷了。
世界原本就是否決了眾人皆醉我獨醒的世界。
夏童的固執,肯定要付出代價。
榮宇繼續跟她的弟弟說:「榮宙,你很笨。」
「為什麼?」
「跑到父親跟前,潑婦罵街似的,不但影響了自己的身份,且於事無補。」
「但求發洩!父親老以為他做的事是百分之一百的對。」
「他不會痛悟前非,除非他受到嚴重的教訓。」
「例如?」
「那要看準時機,才能決定方式。」
「你準備予他教訓?」
「既為要他清醒,且為促全我們榮家的財產。你願意跟那姓夏的女人分享?」
「當然不。只是她真有這番資格嗎?」
「縱使夏童不是威脅我們利益的對手,可是,她最低限度是我們採取行動的最佳借口。」
第7節 弒君篡位
榮宙沒有即時作答。
榮宇再多加一句:「你明白嗎?」
這麼一提,榮宙就會意過來了。
弒君篡位,要震懾萬民,得借口廢掉的是昏君,剷除的是奸妃;再下來,是重整朝綱,這就臣民信服,擁戴惟恐不及了。
所以,無論君主昏庸的程度如何,只要他身旁一有妖風陣陣,就手起刀落,以護駕保江山為口號目標,將朝政攬過來,豈不是仁義之師,名正言順之舉。
想想,榮宇真是聰明。
榮宙翹起大拇指讚:「大姐,你是女中豪傑,則天再世。」
榮宇笑,拍拍她弟弟的肩膊,道:「等著瞧,只要你聽我的,不會不成功。」
「我怎麼會不聽你的,第一,我才具智慧均不如你;第二,你是我惟一的親人,不信你,信誰去?」
榮宇與榮宙都哈哈大笑起來。
榮宇開心,是因為成竹在胸,而且千穿萬穿,馬屁不穿,還有什麼比備受盟友手足讚揚更舒服。何況,聽榮宙的口氣,就是他對自己將言聽計從,任由擺佈,這正大大地滿足了她的領袖慾望。
至於榮宙,他也樂不可支,非但因為可以有機會早日奠定江山,更為有榮宇這種喜歡強出頭的女人為他籌謀策動,真是最好不過的。
他榮宙在商場上的歷練不算太深,但借刀殺人,躲在幕後讓人家做替死鬼的一總事,對他並不陌生,老早就被認定是如意算盤了。
榮宙可能並不絕頂聰明,可是他的確陰險。他謹記世界上有四類人,第一種外表是老虎,裡面也是老虎。第二種外表是老虎,裡面卻是豬。第三種外表是豬,且表裡一致。第四種外表是豬,裡頭是如假包換的吊睛白額虎。
他認為自己的父親是第一種,其姊亦然。
這並不比他好,他可以裝傻扮懵,站在正邪之間,然後,乘人不備,就張開獅虎般的血盆大口,將對方吞掉,再伸長舌頭舐掉嘴角的血跡,然後若無其事地像頭蠢豬般活下去。
榮宙認為這才是最高的成就。
他正朝著這個做人處事的方向進發,不能說全無荊棘,可是遇到的困難還是無傷大雅,結總賬時老是自己著數的多。
姊弟倆的串謀還是在初步計劃,當然不會外洩。
榮必聰認定了榮宇沒有像榮宙般跑到他跟前來大興問罪之師,怕是還在跟自己慪氣。
自從把榮宇從西北部的中國生意網中撤回之後,這孩子就沒有來跟自己好好說過話。
榮必聰只好由著她去吧!
他有一個古怪心理,認為自己半生順遂,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有榮宇、榮宙以及榮坤這三個孩子,算是補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