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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頁     梁鳳儀

  只有夏童,可以如此面對面地把自己的感覺說出來,而沒有令榮必聰懷疑她的誠意,甚至應該說沒有令榮必聰認為她想跟自己有進一步的男女關係。

  夏童的一言一語,一舉一動,在榮必聰的感覺上是屬於一個小天使的。

  他甚至想加問一句:「夏童,你是否真的想嫁我?」

  但他不敢問,因為他不敢面對那個可能的答案。

  夏童絕對有本事抬起頭,茫然地望著他,答:「沒有,我不是這番意思。」

  無疑,從未試過患得患失的榮必聰,很不能自控地迷戀起夏童來了。

  這是他始料不及的。

  結束假期回香港去的最後一晚是最最最難過的。

  不但榮必聰難過,夏童也如此。

  他們一直相對無語,彼此以沉默承認有萬般心事。

  榮必聰告訴自己,決不會在這一晚破壞了整個歡樂假期的氣氛。

  他不敢肯定這日之後,夏童會對他的感情如何處理,但卻敢賭,就算今兒個晚上,他留在夏童的房間內不走,對方也不會下逐客令。

  然而,他不打算如此,活像不願意為了一時大意,或一時貪念而玷污了一幅無懈可擊的圖畫,留下了污點似的。

  榮必聰想:「過了三十多年,又來傻這第二次。」

  是的,就是這個傻乎乎的、不做一般男人所會做的事的感覺令他受用。

  他從沒有忘記,畢生最快樂時光有兩次。

  第一次,郭慧文於月夜,輕敲他的房門,走進來。

  第二次,同樣是星光燦爛,進房來的是莊鈺茹。

  他渴望有第三次。

  如果今年今日今夜的夏童不會如此,那麼就隨得她去吧!

  夏童呢,她的感覺很怪。

  不錯,任何一個成熟的,稍有智慧的女人都不會看不出這一切的佈置與安排是怎麼一回事。

  不會幼稚到真的視之為一個老闆對一個員工的鼓勵與獎賞。

  當夏童來到菲律賓的當晚,她就等待榮必聰的出現。

  如果他就這樣為她安排了一個如仙如夢的甜蜜假期而不出現,夏童知道自己的反應是什麼。

  若真如此,她回到香港去第一件事就是直闖榮必聰的辦公室,拍起台來怪叫:「姓榮的,你怎麼這樣子看不起我?」

  畢竟這是一個正常女人的心態與回答。

  榮必聰的出現,沒有為夏童帶來驚駭,只是榮必聰真真正正地陪她玩樂了三天而無其他,才叫夏童由衷的佩服起對方來。

  這可不能算是對夏童的侮辱,她看得出那是榮必聰對她感情的極端尊重。

  也可以看得出來,榮必聰是非常非常驕傲的人。

  夏童在榮必聰抵達小島的第一個晚上,朦朧之間,她知道榮必聰把自己抱回床上去。

  那夜如果榮必聰沒有回到他的房間去而留了下來,夏童是會接受的。

  她已經在這段日子內培養了對榮必聰的好感。

  她覺得榮必聰不但不討厭,而且有很多過人之處,是要通過直接交手與接觸才能體會得到的。

  其實,令夏童不會拒絕榮必聰的最最最大原因,是夏童的心太疲倦了。

  自出道以來,都是靠著自己的能力拚搏苦幹,偏就是在她得到合理回報時,人們就會在背後掩著嘴笑:「不要看輕女人,她們的原始本錢戰勝一切。」

  她夏童從一個中型出入口公司的行政見習擢升到在杜柏和的杜氏企業內的高級經理,掌握集團內所有業務發展行動,期間經歷過很多階段。每一個階段的躍進,實質上是她全心全力地把自己的才能學識發揮到盡頭的成績,然而,總是被旁的一總人視為她出賣肉體以至人格的成效。因為人們不願意承認她的幹練與才華的同時,再找不到別的理由去解釋她在事業上的稱心如意。

  為夏童冠一個罪名,對那些境況不如她的人,是一服安慰志大才疏的靈丹妙藥。

  直至夏童離開杜氏企業之前,市場上仍在盛傳她跟葉駿豪有過一段情。

  葉駿豪的父親葉啟賢是杜柏和多年的生意拍檔,葉啟賢於三年前去世了,在杜氏的股份就名正言順地交到長子葉駿豪手上,他也就由杜氏的高級經理提升到董事局裡去,填補他父親的遺缺。

  葉駿豪不是個沒有本事的二世祖,少了父親在幕後的操縱,反而更能把新一代的生意營運手腕,靈活運用在杜氏企業之內,單是轄下的貨運生意額,就在他改良政策下得到全速發展。因此,很受杜柏和賞識,在機構內的聲望日隆。

  夏童加入杜氏,很快被編派到葉駿豪門下去服務,跟這頂頭上司的很多新穎營業意見不謀而合,故而相處得很好。

  夏童在葉駿豪的賞識與支持下,工作表現更是神速,因而,公司內開始有微言,隨著夏童的大紅大紫,市場內的謠傳日重。

  其實,只要跟夏童交過手的,都不能埋沒良心去否認她的才具。然而,縱使跟她通過工作有所認識,也不能完全否定她是否靠與葉駿豪的特殊關係,把自己在杜氏的地位穩固下來。

  連杜氏大老闆杜柏和都不敢作擔保,何況旁的人。

  及後,夏童跟葉駿豪發生私交上的不協調,似乎是事實,內情沒有人知曉,也無人有興趣探知真相。人們只順著一向的市場謠言,給故事一個結尾,就是夏童跟自己的靠山鬧翻,她在杜氏的日子不長了。

  一到夏童宣佈過檔到榮氏集團去時,那些造謠人士都興奮地慶祝自己編的故事編對了。

  人們又開始預言,說:「放心,這女人到哪一個地盤去都會風生水起。榮必聰也是男人,且新近喪偶。」

  夏童對這一總的人言,不是生氣,而是厭倦。她知道,除非她在事業上全面崩潰,否則,這種企圖傷害她的傳言,還是會一直創作與推廣下去。

  她忽然打算好好地成全他們一次。

  夏童想,給別人冤枉得變成氣餒與疲倦的時候,惟一釜底抽薪的辦法就是成全對方,自己就可以大大放鬆一口氣了。

  曾有過一個這樣的真實故事,給夏童一種很特別的啟發。

  故事是在澳洲發生的。費力與他的合夥人佐治在墨而本做出入口生意,賺了很多錢,忽爾,費力發覺銀行戶口內的賬目不對勁,一大筆應收的款項不但沒有存進去,剩餘在戶口內的現金都被取走了。他在吃驚之餘,慌忙找尋佐治。

  佐治不見人影,怎樣翻也翻不出來。正在猶豫時,佐治的妻子帶了警員來把費力抓去查問,說他有殺害了佐治的嫌疑。

  此樁謀殺訴訟案經過了一個長時期的調查與審訊,終於判了費力罪名成立,只因沒有找到屍體,故而判以誤殺,囚禁二十年。

  費力坐牢二十年,重出生天後,他就竭盡所能地去找尋佐治。不管天涯海角,費力誓要翻出佐治的下落而後已。

  終於,皇天不負有心人,費力在南非把佐治尋到了。佐治之所以躲在南非,是他當年與情人夾帶公款私逃,既背叛了生意拍檔費力,也乘機擺脫不肯離婚的妻子,以為可以躲到天腳底去重新生活。他明知道費力被冤枉與被判刑,也都不回澳洲去作證。

  費力窮九牛二虎之力尋到了佐治,再千山萬水地把他押回澳洲去。當他把佐治帶到墨爾本的警局去,尋著那個負責起訴他的警官時,說:「看,這就是那位你們證實我殺死了的佐治。」

  說罷,他忽然拔槍,向準佐治的腦袋一槍打過去,當場殺了他。

  「這個人反正是我殺死的,只不過我預先服了刑,現在才來實現我的罪行。」

  當全世界的傳媒去給費力做訪問時,他述說他的心態:「我受冤枉二十年。當年警方為了證實他們英勇破案而頂證我,佐治之妻為了掩飾她的被遺棄而證實丈夫已死,保險公司為了避免賠償而製造輿論,法庭內的法官、陪審員與律師為了顯示他們的英明神武而判我有罪,每個人都有他們個別私有的原因而不曾給予我是無罪的疑竇。我相信,就算我今日把佐治尋了出來,證實了我的冤屈,對這一班人,極其量是一兩天的歉疚,便過眼雲煙了。惟其我徹底成全他們的錯誤判斷,才能讓他們嗅到自己手上因冤枉別人而染有的血腥味,才會一生一世的後悔與自疚。」

  費力再微笑著說:「我犧牲了人生中最寶貴的二十年,猶在其次。精神上備受的冤屈,不是政府與法庭向我認句錯,傳媒給我十天八天的大事報道,群眾一陣子的歎息聲就可以補償過來。我終於殺了佐治,是最能把冤獄翻案的,因為從今日起,我沒有被冤枉的感覺,我那二十年的判刑是罪有應得的。」

  無疑是個極具震撼力的故事。

  夏童讀了這段新聞之後,上了心了。

  是的,這才是個釜底抽薪、平反冤獄的方式。

  而且,夏童在奇怪,是不是女人一旦利用了男女關係做平步青雲的階梯,就能舒舒服服地名成利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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