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警官恭謹地答應著。
「醫院方面,你打過招呼了嗎?」
「已經關照了,反正人已斷氣,一到,就送殮房去,會好好地避開傳媒耳目。事實上,剛有一樁車禍,我們會努力引導候在警局與醫院的記者去採訪那則新聞,聲東擊西,掩入耳目。」
「好,你看著辦吧!有什麼特別消息,隨時給我報告。」
「知道了。」說罷,警司羅一山就引退了。
「霍兄,我們進去談談,好不好?」榮必聰把霍志光引入他的書室。
這是榮必聰相當私人的地方,僕人除了進來打掃之外,就是莊鈺茹與榮家的兩個孩子,在沒有榮必聰的同意或邀請下,他們都不會隨便摸進來。
書室並沒有什麼秘密,只是榮必聰需要一個純屬於自己的天地,去思考很多問題。很多時,遇到商業上有重大的疑慮,榮必聰把自己關進去一整夜,重新亮相人前時,就已經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傳聞這個擺設簡單而隆重的書室,是經過出名的風水先生為榮必聰擺過座位的。故而,一坐到書室去,就能頭腦精靈,思想敏捷,沒有什麼難題會難倒榮必聰,早晚會被他克服。
他在商場上無疑是鬥智的能手。
在書室的一角,擺放了一個酒櫃,珍藏著各式美酒,連「路易十三」也只不過是櫃內最不起眼、最不受重視的美酒。
榮必聰把酒遞給霍志光,說:「這種X○已經在市場上絕跡多年,是二十年前的產品,珍藏至今,比現在的所謂X○要醇很多倍。」
霍志光接過,呷了一口,差不多不忍心這就把酒吞下肚子裡。
一種濃郁的香醇感覺,使他願意讓那口酒留在口腔內。
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齒頰留香。
「敬你,霍兄,這回真是給你添麻煩了。」榮必聰說。
就在八七年時,霍志光在期貨市場內受重創,差一點就要身敗名裂。
他實在沒法子有錢去償還經紀行的債務,新的客戶可以悶聲不響地就溜走,讓經紀背起那個包袱,可是霍志光不成。
他有名有姓,有頭有面,一旦這樁事被揭發了,不是欠債還錢這麼簡單,而是如何去解釋財富的來源。
他差不多是走投無路,只好去叩榮必聰的門。
他只把難題說出來,榮必聰立即按動對講機,跟他的其中一個行政助理戚繼勳說:「通知信隆股票行,把六二八九的戶口轉移到昌榮投資去,由我們計清楚所有賬項給他。」
「榮兄,不知該怎麼樣謝你了。」
「總有機會需要你投桃報李的。」榮必聰答。
他從來都不會給那叫什麼廉政公署的抓到把柄,因為他是飛得高、飛得遠、無寶不落的鳳凰,總是先行做足了籠絡功夫,待有起什麼事來,便好辦得很。
霍志光當然心知肚明,榮必聰在自己身上投資了多少錢。
榮必聰也絕對不會待薄為他奔走辦事的人。
霍志光呷完了那口美酒,對榮必聰說:「不用擔心,今夜榮家的不如意只在於榮夫人仙遊,你請節哀。」
這就是說,榮家的另一樁人命案決不會外揚。
榮必聰說:「我是看著戚繼勳長大的,他父親去世前是榮家的老僕。我們兩代賓主,繼勳一直住在榮家。
霍志光點頭:「榮先生很照顧下屬,認真難得。」
「也不能這麼說,沒有好職員,哪兒有好業績。就說戚繼勳吧,他畢業後就開始當我的助理,人是非常能幹。不久前壽山鋼鐵的財政出現困境,我把它買過來後,就由他輔助我大力改革,第一個財政年度就來了,相信派息的幅度會令股東驚喜,甚而會派發紅股,這功勞繼勳可占不少。」
是不是真的稱讚戚繼勳,並不重要。霍志光已經記在心頭,明天趕快買進前身是壽山的壽榮鋼鐵,沒有比在宣佈派高息紅股之前買進該種股票更加有利。
榮必聰繼續說:「能助一臂之力的好夥計是必須照顧的,自己再本事都不能隻手遮天。」
霍志光慌忙答:「說得對,真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只要有商場政壇閱歷的人,都會曉得這閒閒的幾句話的重要意義。
榮必聰當然不會,也不便直接給霍志光的手下什麼打賞。
然而,正如他所說,只手不能遮天,單是靠霍志光個人的權位,在處理戚繼勳太太在榮家跳樓自殺一事上是並不保險的。
人,總是比較肯死心塌地地為自己的利益盡忠職守。
那就是說,霍志光需要把今夜的內幕消息密密遮掩,同時,又需要用另一個股市的內幕消息作為有關人等的報酬。
霍志光心裡很佩服榮必聰。
自己曾受過他的照顧,今日反過來為他做點事,義不容辭,但手下的人跟榮必聰沒有交情,就算肯看在自己官高職厚的勢力分上,安排好一切,都比不上以實利收買人心更高明更安全。榮必聰的確是個大刀闊斧、眼光深遠的人。
當然,不把這件跳樓自殺案件公諸於世是不難辦的事,糾集各方面有關部門的人合作,應辦的手續就順利辦妥,真的是神不知鬼不覺。
每天在本城內發生的意外這麼多,只要其中的關鍵地方與人物秘而不宣,根本就是見怪不怪,其怪自敗,誰有空管這些閒雜的人命案件。
可是,不公開報道是一回事,坊間會不會有傳言出現,又是另外一回事。
就在事發的翌日,那專責為霍志光辦理榮家自殺案的羅一山警司之妻,就一邊搓麻將,一邊跟她的女朋友閒聊。
女友說:。
「看到今天的新聞沒有?榮必聰的太太死了,還很年輕呢,才不過五十歲的樣子。」
另一位道:「所以說,有錢要有命享才有用,光以為嫁得到本城首富,便是幸福,錯了。」
羅一山太太瞇起她那對原本已經極細小的眼睛,似笑非笑地說:「周太這句話最真,有命享固然重要,丈夫會不會花天酒地,用情是否專一也是關鍵問題。那榮太太年紀不大,又養尊處優,保養一流,怎麼會患起癌來,怕就是表面風光多,內裡愁不少,那姓榮的風流史委實厲害。」
「說呀,榮必聰有什麼風流史?」
「聽說上屆本城的健美小姐丁紫香被榮必聰收起來養了半年,立即有過千萬元投資大陸地產。」
「不對,不對,那不是榮必聰經手的事,健美小姐的老闆是塑膠業大王袁坤博。袁氏根本原籍東莞,在那兒興築最新的衛星城市,把姓丁的名字放進去,讓她幹出風頭而已,哪有這麼容易賺得千萬。」
「錯了,女明星方瑜收了山,就是做了本城一個富豪的專職情人,立即得以主持一個為她而設立的五億元基金,發展她的名牌時裝業務,方瑜才風生水起。」
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一桌子四個女人,口吻儼如權威,講人家是非講得口沫橫飛,七情上臉。
本城豪門的動態,往往是社會上娛樂群眾的資料與泉源,有關他們的一切,令人太嚮往,太感興趣,太喜歡尋根究底,津津樂道了。
其中的一位周太,忽然想起來,就說:「別把話題拉開了,羅太,究竟榮必聰有什麼艷聞?」
羅一山太太又故意擺出一副得意的模樣,道:「我怎麼知道呢!我又不是榮家裡頭的人。」
「你的羅警司跟上流社會的人很熟呢,有什麼叫做不知道的。」
「還有呀!你的羅警司簡直把你當上司般尊敬,回家來一定將所見所聞,向你報告的,你可不能獨吞消息,不與我們分享呀!」
羅一山太太被女友們這麼一吹捧,靈魂兒上了青天,於是開始節制不來,口沒遮攔地道:「榮家呀,怎麼只死掉一位太太,連姨太太都死了。」
「那是舊聞呢,不是說榮必聰在外頭的那個女人在一年前已經去世了嗎?」
「別吵,聽羅太太說下去。榮必聰難道還有一個女人不成?」
羅一山太太便道:「就是這話了。榮必聰怕是跟他下屬的太太有一手,弄大了對方的肚子,不肯認賬,那女的就憤而跳樓自殺了,跟榮太太在同一個晚上死的。」
「對呀,都說榮必聰的女人多如恆河沙數,可是要名正言順地被承認,成為榮家人,休想!」
「哎喲,那自殺女人的丈夫呢,會不會跟榮必聰算這筆賬了?」
「你這算是什麼話了?有錢使得鬼推磨,跟在他身邊做事的那人,怕是恨不得自家的老婆獻身,從中拿點額外好處。反而這女人認真起來,打算跟榮必聰過一世,要求名正言順,自然是碰釘子了。」
全都議論滔滔,說得似模似樣。
謠言往往就是一些一知半解的事實,再加上豐富的想像力,以及自以為是的判斷而形成的。羅一山太太對其餘三位女友說:「好了,好了,總之,我們圍內說說無妨,可千萬別傳出去,否則,一山要怪我老說漏了嘴。」